赵勤微微侧过脸，眼神阴沉地看了钱进一眼。

    钱进立刻大喊道：“大人，冤枉啊！此人血口喷人，下官从未做过此事！”

    赵勤的眉头紧锁，望向林枫：“林枫，你可有人证、物证？你要知道，诬陷朝廷命官，是要重罚的！”

    林枫微微颔首，对着后面一挥手。

    “侯五，蒯祥，将付干娘还有那四个家伙带上来。”

    付干娘脸色苍白，肩上的伤口虽然包扎好，依旧有气无力。

    四个壮汉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大人，在下这里有付干娘以及王五四人的证词在此，请大人过目！”

    林枫将五张证词呈递上去，交给知县赵勤与县丞刘开观瞧。

    赵勤越看越是愤怒，他几乎是从牙缝里面挤出一句话：“钱进！你不说你不知道此事吗？！”

    钱进的脸色苍白，眼珠子咕噜噜乱转。

    忽然，钱进指着付干娘等喊道：“林枫！你动用私刑，殴打付干娘五人，你这是屈打成昭！”

    “赵大人，您万万不能轻信这些证词，严刑逼供之下，什么证词得不出来？”

    赵勤与钱进关系匪浅，利益往来不少。

    方才赵勤气钱进不与他说实话，但在内心里，赵勤还是偏向于钱进的。

    赵勤装模作样地扫视了一遍证词，指了指付干娘，问道：“付氏，林枫可有对你们五人，用私刑？”

    付干娘强打精神抬起头，就见钱进正一个劲儿地向她使眼色。

    “林枫他……他的确用了私刑！”

    付干娘脑子里念头转动，似乎抓到了翻盘的希望。

    “老婆子我肩头被他射了一箭，还刺了一刀，疼得我呀，哎呦！”

    付干娘眼睛一眨，眼泪倏然落下，演戏功力一流。

    见状，赵勤不满地冷哼一声：“林枫，就算你是军中甲等兵卒，也不能滥用私刑，此案尚有疑点，择日再审吧！”

    赵勤说着就要下公堂，却听林枫高声喊道：“大人，在下还有实证！”

    实证？

    赵勤刚挪动的屁股又落了下去。

    付干娘他们五个的证词，因私刑逼供可以暂时搁置，流程上赵勤不粘锅。

    可若林枫还有实证，他赵勤置若罔闻，将来事情闹大了，他就有责任了。

    与钱进的交情是交情，他赵勤的乌纱帽可比交情贵重多了。

    想到这里，赵勤眼珠一转，看向林枫问道：“林枫，你还有何实证？”

    林枫上前一步，道：“县城教书先生周达，私下专门为钱进、付干娘做篡改契约文书的勾当。”

    “周达善于模仿他人笔迹，凡周达为他人所做恶事之收益，皆记录在一个账本上。”

    “除账本外，在下还在周达家中搜查出周达与付干娘来往书信若干！”

    “其中包括他们坑害我家娘子的证据，以及坑害其他良家女子的证据！”

    林枫的话掷地有声，当周达与证据被呈递上去之后，赵勤犯了难。

    钱进全身颤抖，他恨，恨周达这混蛋居然将往来书信保留下来，还建立了什么狗屁账册！

    这不是主动留下罪证了吗？

    钱进脸上肌肉颤抖，忽然大吼道：“大人！大人明鉴啊！林枫与那周达联手陷害下官！”

    “下官为官多年，兢兢业业，对大人您忠心耿耿，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钱进的脸皮跟城墙一样厚，都到了这地步，还在狡辩。

    站在公堂外观瞧的众人里，逐渐有人不满。

    “人证物证确凿，钱大人还在嘴硬？钱大人，你要颠倒黑白不成？”

    “祸害良家女子，篡改契约文书，用下作手段坑害弱女子，呸！下作！”

    “君子好色取之有道，坑人骗人算啥本事？这样的人也配当官？”

    “赵大人，请您为林家娘子还有那些无辜的女子做主！”

    ……

    群情激奋之下，赵勤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赵勤犹豫的原因，在于他本人并非清清白白。

    当知县多年多少有些灰色收入，而这些收入钱进是知道的。

    万一他赶尽杀绝，钱进爆出更多消息，牵连到自己怎么办？

    当官难，当个维护自己名声暗中还要捞钱的贪官更难！

    赵勤的脑海里各种念头不断流转，最后有了决断。

    “既有从周家搜集的证据，呈递上来，由县衙清查。”

    “主簿钱进做出这等事，有辱朝廷命官身份。”

    “将钱进收监，待所有证据勘验完毕，择日再审再判！”

    赵勤的办法很简单：拖！

    钱进犯了罪，想脱罪那是不可能的，但可以用“拖”字诀。

    只要能拖延不当着众人的面审判，这卷宗上能做的文章就太多了。

    赵勤可以在规则的范围内，给钱进减刑。

    这样赵勤保住了与钱进的交情，让钱进不至于与他撕破脸牵连到他，还能让林枫他们满意，平息事端。

    别看赵勤只是一个知县，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多年，“端水”的功夫赵勤可谓手到擒来。

    林枫、夏言闻言，皆是脸色一变。

    夏言盯着主簿的位置多年，对官员们的手段清楚得很，他立刻明白了赵勤的心思。

    他当即高声喊道：“大人，按照我大乾律法，人证物证俱在的情况下，可当日判决！请大人今日裁决，给父老乡亲们个交代！”

    涉及前程富贵，夏言也顾不得体面，直接站出来用律法说话。

    赵勤闻言眉头微蹙，盯着夏言。

    “夏先生，律法虽有规定，但此案涉及人员众多，官府需要仔细排查，这排查需要时间，难道要草草判决吗？”

    “好了，此案暂时到这里，待官府查验一切证据结束，本官再择日判决，散了吧……”

    赵勤慢悠悠地起身，走向后堂，全然不顾外面百姓的不满。

    夏言急得脑门都是汗，可他也无计可施。

    虽有耆老、官员、商贾、百姓施压，可赵勤铁了心要拖着，他夏言是手段尽了。

    “站住！”

    一道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令赵勤刚刚松开的眉头又皱起。

    赵勤站住脚，扭头看向林枫。

    县丞刘开指着林枫，呵斥道：“大胆刁民，你怎么跟知县大人说话的？！”

    林枫的眸子冷得吓人，道：“赵大人，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多百姓远道而来，只求一个公正的判决。可现在赵大人却拖延不肯给钱进定罪，难道是要故意袒护，为他搞一个轻罪，乃至于无罪？！”

    “大胆！”

    赵勤好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儿，突然暴怒。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这般跟本大人说话？一个武夫，敢咆哮公堂？给本官滚出去！”

    赵勤发怒，便是夏言也不敢再造次，灰溜溜地低下头往后退。

    公堂之上鸦雀无声，林枫却笑了。

    “我本以为这公堂，应如你这牌匾一样‘公正廉明’，未曾想是藏污纳垢，官官相护之地！”

    “赵大人，我林枫今日不会离开，我要的不多，我只要一个公道！”

    赵勤脸上浮现出一抹戾气：“林枫，你以为你是边军本官就不敢动你？林枫咆哮公堂对官府不敬，来人，将他拿下！”

    两侧八个衙役得令，作势就要上前。

    见状，林枫大喝一声：“侯五，蒯祥！”

    “林大哥！来了！”

    侯五原本将人证物证送来，站在公堂外，此刻听到林枫的声音，他毫不含糊，几个箭步冲了进去，将林枫的横刀也带了进来。

    赵勤脸色一变，指着林枫，怒声道：“你，你们要干什么？林枫！你疯了不成？！”

    公堂之外，宋雨薇还有吴伯他们见状心都悬了起来。

    宋雨薇朝着林枫喊道：“夫君，不可！我们回去吧，我们回去等着就好……”

    林枫朝着宋雨薇温柔一笑：“娘子放心，我今日定为你，还有那些受害的人讨一个公道。”

    “嗡！”

    横刀出鞘，刀锋闪着寒光。

    “我只要一个公道，既然赵大人不给，我便自己拿！”

    森森杀意顺着刀光扑面而来，赵勤有种强烈的预感：林枫真的会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