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气息是如此的冰冷而又真实。

    那充满了腐蚀性的腥臭涎水滴落在张楚岚的脸上，发出“滋啦”的轻响，灼烧着他的皮肤也灼烧着他的灵魂。

    他能感觉到踩在他胸膛上的那只大脚，正在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加力。

    他能听到自己胸骨那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王建国那张深渊巨口之中，那如同搅拌机般正在缓缓蠕动的……猩红舌苔。

    他……真的要被吃了。

    被自己最好的兄弟，最好的战友之一，当成点心一样活活地吃掉。

    而这一切的起因都只是因为自己那该死的无聊的……好奇心。

    【……对不起……老王……】

    【……对不起……秦老……】

    【……对不起……】

    在死亡降临前的最后一刻，张楚岚那因为剧痛而有些涣散的意识之海中，闪过的不是恐惧也不是不甘。

    而是一种……足以将他整个灵魂都彻底淹没的无边无际的……内疚与悔恨。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放弃了所有抵抗。

    然而。

    就在他的“自我”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最后一瞬间。

    一个冰冷的充满了“数据”与“逻辑”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却如同最锋利的破冰船，狠狠地撞进了他那片充满了悔恨的死寂之海！

    “——张楚岚！”

    是赵哲！

    “——你那引以为傲的‘混沌’，就是让你在这里等死的吗？！”

    “——你忘记‘烛龙’大人为什么要赐予你这份力量了吗？！”

    赵哲的声音如同当头棒喝！

    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击在张楚岚那即将沉沦的道心之上！

    是啊……混沌……

    “烛龙”大人……

    一个被他遗忘的或者说是他一直在下意识地不敢去触碰的念头，在这一刻如同划破了无尽黑夜的闪电轰然炸开！

    他体内的这股【混沌】之力，其源头不正是来自于那位连古神都敢当成“食材”的至高无上的……存在吗？！

    而王建国身上的这股【污染】之力，其源头虽然同样是外神，但与“烛龙”大人相比，那简直就是……萤火与皓月！

    自己……自己明明手里攥着一张足以碾压全场的“王炸”！

    却因为可笑的内疚和恐惧，被对方手里的一张小小的“3”给吓得连牌都不敢出？！

    【我……我真是个……傻逼啊……】

    一股比内疚和悔恨更加强烈的，对自己“懦弱”的愤怒，从他的灵魂最深处轰然爆发！

    “吼——！”

    张楚岚猛地睁开了他的眼睛！

    他那只一直清澈、明亮的左眼在这一刻，燃烧起了前所未有的名为“求生”与“守护”的熊熊火焰！

    而他那只一直被他刻意压制，不敢去轻易动用的充满了【疯狂】与【混沌】的暗金色右眼。

    在这一刻！

    ——彻底解放！

    嗡——！

    一股比王建国身上那股污染神力，更加古老更加霸道也更加……不讲道理的【疯狂】意志，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太古凶兽从张楚岚的体内轰然苏醒！

    “滚——开！”

    张楚岚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

    他那只暗金色的右眼爆发出足以吞噬一切光芒的璀璨漩涡！

    轰——！

    一股无形的纯粹由“疯狂”概念所组成的意志冲击波，以他的身体为中心轰然爆发！

    那只重重地踩在他胸膛之上的，足以将合金装甲都踩成铁饼的黑色大脚，在接触到这股意志冲击的瞬间！

    竟然……如同触电般猛地缩了回去！

    “吼？”

    王建国那庞大的身躯蹬蹬蹬地向后退了半步。

    他那双燃烧着猩红烈焰的眼眸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困惑？

    他从眼前这个渺小的“猎物”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让他从灵魂深处都感到战栗与恐惧的……同类的气息！

    不！

    那甚至不是同类！

    那是一种……下位者在面对上位者时，那种源于生命本能的……绝对的无法被抗拒的……血脉压制！

    他体内的那股来自于某个未知外神的【污染】之力，在这股更加纯粹更加古老的【疯狂】意志面前，就像是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童遇到了一个身经百战的……杀神！

    它……在害怕！

    “有……有效！”

    远处的林正英看到这一幕，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然而赵哲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轻松。

    他那双倒映着星辰的眼眸死死地盯着那个缓缓从废墟中站起来的张楚岚，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

    因为他能“看”到。

    张楚岚的身体正在发生着某种……极其危险的变化！

    只见张楚岚的半边身体依旧是那个熟悉的，穿着宽松运动服的青年。

    而他的另外半边身体，却已经被一层不断蠕动的由暗金色符文和黑色闪电所组成的……混沌能量所覆盖！

    他的左眼依旧清澈，代表着他的“人性”与“理智”。

    而他的右眼那暗金色的漩涡，却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向外扩张，几乎要将他整张脸都吞噬！

    清醒与疯狂。

    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志正在他的体内进行着最激烈的交锋！

    他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着。

    他的口中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夹杂着痛苦与狂笑的……混乱呓语。

    “嘿……嘿嘿……原来……是这样……”

    “杀……吃掉……不……净化……”

    他……也陷入了半疯的状态！

    “张楚岚！”

    赵哲的声音如同惊雷，试图将他从疯狂的边缘拉回来！

    “稳住心神！不要被那股力量所同化！”

    然而张楚岚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

    他只是抬起头，用那只仅存的还保持着清醒的左眼，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因为“血脉压制”而暂时不敢上前的王建国。

    然后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了“决绝”与“疯狂”的笑容。

    “……赵顾问……林道长……”

    他那断断续续的仿佛来自于两个不同世界的声音，缓缓响起。

    “……帮我……拖住他……”

    “……给我……一分钟……”

    说着他不再理会外界的一切。

    他竟然……盘膝而坐！

    主动地将自己所有的心神，都沉入了那片足以让神明都为之疯狂的……混沌之海！

    他没有选择去“对抗”王建国体内的那股污染。

    他选择了一个更加疯狂也更加……大胆的方法！

    ——他要用自己这股位格更高的【疯狂】之力为“钥匙”。

    去主动地与王建国体内的那个“污染源”进行……最深层次的……

    ——精神链接！

    他要看看。

    这个把他的兄弟搞成这副鬼样子的“杂碎”。

    到底……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