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系统并不想过多解释。

    理解的越多，便越痛苦。知道的越多，便越撕裂。

    这个白痴1002还是保持着与痛苦相对称的清澈吧。

    1002追问几次，却见0号一抬手，便骂骂咧咧地去了一边：“就你了不起，统的本源还在就恁死你。”

    明熙帝的手微顿，停滞片刻，才起身拉着小胖崽去了帐外。

    粉雕玉琢的胖宝宝虽不明白，却乖乖跟着圣上走了。

    “我儿可看到了吗？”

    小胖崽仰着脑袋，如一汪清泉般的眼在四周徘徊。

    战争是无比残酷的。

    即使作为大胜的一方，那也是付出了代价的。

    刀光剑影的大战结束，一批批身着甲胄的军士倒在地上，有大昭军士，也有漠北。

    包扎好的伤口浸透布匹渗出鲜血，来来往往的人，或多或少带了伤痕。

    他们的脸上并没有对战争的畏惧，反而坚定无比。几名军士推着木板车，正处理着一具具尸体。

    倾国之战，死的人太多了。

    如今已打扫了一个晌午，地上也有一滩滩血泊。

    浸透鲜血的残衣裹着模糊的血肉，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冲天而起。

    并没有亲自杀敌的小胖崽有些愧疚低下头。

    他看了一下自己白嫩的掌心，没有一点伤痕。

    再看看那些伤痕累累的军士，自责感便萦绕他心中。

    “鱼儿看到。”他低低说了句。

    和大家相比，鱼儿好像很没用。

    他很笨，肉肉也很多，跑起来慢，谁也抱不动他。

    鱼儿一直知道。

    如果鱼儿不是父父的孩子，也不是小太子，是不是和小花一样。

    死掉了，就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他是没有用的小胖崽，父父才是最好的皇帝。

    1002急得跳脚：“谁说你不好，统跟谁急！天花不是崽救的？天灾不是崽说的——”

    “让晏寂渊跟他说。”机械之音落下，为了确保1002不会捣乱。

    主系统又将他绑了。

    耗尽本源，还因为总是痴迷小胖崽耽误修复伤势的1002，不是他一合之敌。

    0号手拿把掐。

    况且，小胖崽从小就这样，这不是今生才有的。

    他一直都这样，一直都这样......

    似是想起什么悲痛之事，主系统把身躯嵌入墙壁，不再多看。

    自怨自艾的胖宝宝思维刚刚发散，一只温热的手掐住了他的后脖。

    修长的手像是掐小狸奴一般。

    “停下。”凉凉地吐出一个字，小胖崽抬起头，就见父父的眼里盛满了怒火。

    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生气。

    一向从容不迫、张弛有度的圣上此时胸口起伏，可见气得狠了。

    “朕是让你看身上的责任，是你日日牵挂众人！朕不如殿下的慈悲心肠。释迦摩割肉喂鹰，殿下也要效仿这成仙做祖之人吗？”

    清冷的脸上晕出一层薄怒，圣上眼中的怒火几乎要跃到地面上去。

    “朕与你说了多少次，殿下的意气风发，庄然肃穆又在哪里！”

    字字珠玑，步步紧逼，毫不留情。

    像是突然起来的疾风骤雨，将小胖崽淋了个透心凉。

    他有些惶恐地看着发怒的父父，明亮的双眼带着疑惑：“娘亲......”

    糯糯的，奶声奶气的。

    可怜又可爱。

    见父父胸口起伏，小胖崽踮着脚，将肉乎乎的手往圣上掌心塞。

    他亲生的孩子，明熙帝从未真正发怒过。

    这是他求了漫天神佛，盼了二十多年的孩子。

    他怎么舍得 。

    可这前尘今日相加而来，真是令他悲痛又绝望。

    见着自己的孩子眼中蓄了泪，明熙帝好像一下子泄了气。

    天子垂首，眼眸含泪，颀长的身姿似乎被什么压垮，显得清瘦。

    “我不知，不知裕儿是从何升起的念头。你是太子，是小君，日后更是帝王，是名留青史的帝王。为父传你帝王之道，是为了让你自怨自艾吗？”

    声音中满是沉痛。

    “我知道，或许你生来便与众不同。可裕儿，既来之，则安之。往日你所做的种种，爹哪件不曾顺从你？可你要知道，身为帝王，不该如此仁慈。裕儿可以有一颗慈悲之心，但绝不能割自己的肉去喂旁人！”

    说到这，沉痛的语调一转，变得决绝。

    圣上不记得自己有什么错，兴兵之后，他次次冲在前方，身躯虽有神异，却也留下道道疤痕。

    小腹旧伤未愈，便又添了新伤，拿他来抵便是，何故自责！

    “爹所做种种，皆是为了如何给裕儿添光加彩。可裕儿，却本末倒置，若是如此，朕宁愿将这一切毁了！”

    “裕儿可以打破祖宗之法，可以违背世俗，但这一切，绝不能是舍弃你的利益。朕知道，或许，你所接触过更好的规章制度，可这是大昭。升米恩、斗米仇。强行将不匹配的东西拔高到不属于自己的高度，那是会遭反噬的。”

    明熙帝谆谆教诲，恨不得将这一切掰开了，揉碎了讲。

    多智近妖的圣上，仔细多加思索，便能得出答案。

    他是不折不扣的封建大爹，眼里只看得见利益，但也并不能说明，他不考虑百姓。

    也不能说明，他对平民百姓不屑一顾。

    相反，身为天子，他才是真正一视同仁的人。

    圣上后来疯魔时，连自己也不大在乎了。

    在他看来，这个世道，从来不会有公平。

    从前不会有，日后，也不会有！

    能站在朝堂之上的人，终究是少数。

    他只想要自己的孩子站在众生之巅，成为天下共主。

    除此之外，小胖崽做什么，圣上都会为他全力以赴。

    可就是这样金尊玉贵的孩子，眼里却只有别人。

    也许他的心中，自己永远是排在最后的。

    不是也许，是一定。

    小胖崽的事情，圣上总是会细细思索，一点风吹草动，他便为之惊、为之忧、为之喜。

    正是因为如此，明熙帝才能如此的了解自己的孩子。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圣上不知，自己的孩子为何是这般菩萨心肠。

    狗屁的赤子之心，他宁愿裕儿从未拥有过。

    明熙帝甚至怀疑，这便是那个更大更广的世界，或者是那两个非人存在赋予孩子的。

    他可怜的孩子，他可怜的裕儿。

    小胖崽都听进去了，他仰起布满泪痕的脸，摇晃着明熙帝的手：“娘亲，不要为鱼儿难过。我的脑袋很痛，鱼儿也不想这样，我是最有用，最聪明的小胖崽。”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膛，说道：“可是他会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