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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209章 福气在后头呢

    作品:《从1979开始的文艺时代

            第二天,太阳当空。

        龚樰换上“侗族少女”的戏服,戴上马尾斗笠,小镜子中的自己,素面朝天,眉心轻蹙,紧张感写在了脸上,不停地深呼吸。

        自己的戏份被提前到了拍摄的第一天。

        尽管台词不多,戏份不多,但演过不少戏的龚樰依旧紧张,因为她把每一场戏,都当作最后一场来演,每次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很自然地扎起马步。

        站了会儿桩,内心渐渐地恢复平静。

        随后,拿起作为道具的竹篓,走了出去。

        就见院子里,一件件设备被搬上吉普车,剧组的人也陆陆续续地登上卡车的后车厢。

        “方老师早。”

        “早啊。”

        方言把视线从手里的《黄飞鸿别传》,转移到龚樰身上。

        一条麻辫子,搭在无领的素色短袖上,下身的侗族百褶裙,遮着膝盖,但露出纤细的小腿,整个人水灵灵的,相当哇塞!

        此时的她,从竹篓里拿出剧本,坐在自己的正对面,安安静静地温习着。

        哪怕一路上颠簸不断,也能闭目冥思着角色的细节处理。

        山高谷幽,溪河密布,风光旖旎,绿油油的稻田映入眼帘。

        雨下在田里是甘霖,下在土路上便成了泥泞,坑坑洼洼,路面湿滑,稍有不慎就容易摔倒。

        方言穿的雨鞋,上面都是泥点。

        “这个地方,我们早上拍一遍,黄昏拍一遍。”

        “要利用好落日的霞光,到时候整个画面会是橙黄色……”

        “没错,长镜头,一镜到底!”

        张军钊和章艺谋面向整个剧组,说明接下来的安排,没有所谓的拜神仪式,直接开拍。

        方言闲来无事,坐在吉普车里,继续翻着《黄飞鸿别传》。

        这本书的作者是黄飞鸿的徒孙,朱愚斋。

        从1933年开始在报纸连载,之后这個连载系列被结集出版。

        整本书详尽地介绍了黄飞鸿传奇的一生,突出精湛的武技、行侠仗义的豪迈气概,顺便还介绍了黄飞鸿的父亲黄麒英,师傅林福成,徒弟梁宽、林世荣以及多位武术家的逸事。

        不过里头有几分真,几分假,就不得而知了。

        翻着,翻着,就听到车外传来“非常好,保一条”、“很好,再保一条”。

        对于开机的第一个镜头,也是整部电影最能凸显色彩美学的核心场面,章艺谋等人精益求精,力求完美。

        要不是考虑到胶片成本,估计要喊个七八次“保一条”。

        “好!就照这个势头拍下去!”

        开拍的顺利,让众人信心大振。

        渐渐地,整个剧组磨合得越来越好。

        然而,就在一切向好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声,“不好,道名和龚樰摔倒了!”

        听到闹哄哄的动静,方言放下书,立马从车里跑到现场。

        就见龚樰被扶了起来,脸上沾着泥,手臂上磨破点皮,还被小石子划出血道子。

        陈道名也差不多,但两个人第一时间并不关心自己的伤势,而是都关心起自己的脸。

        “手划伤没事,我的脸没伤着吧?”

        “没有没有,就是沾了点泥。”

        众人还以为他们是怕破相,但没想到他们的回答,出奇地一致。

        “还好,不会耽误上镜,影响不到拍摄。”

        龚樰不顾手臂正流着血,内心松了口气。

        方言听到她们是在担心脸部受伤,会影响到拍摄效果和工作进度,会心一笑。

        郭保昌颇为欣赏地看着两人,让人赶紧拿水给他们清洗伤口。

        这年头的演员,可不像后世的爱豆,蹭破点皮,就喊着上医院,再晚一点,伤口就要愈合了。

        剧组也没有刻意地围着他们转,有条不紊地搬运设备,准备出发到下一个拍摄地点。

        龚樰站在路旁,一个人默默地处理伤口。

        方言把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

        “方老师,我没事。”

        龚樰摆摆手,说自己当初插队下乡,磨破肩膀皮和手板皮,都是司空见惯的事。

        这种划伤手臂的事,就更常见了。

        “那脸总该擦一擦吧。”

        方言指了指她沾着泥点的脸。

        “方老师,我……”

        龚樰在他的注视下,没法拒绝,“我把手帕洗干净了,再还给您。”

        “这个不急。”

        方言打量着她手臂上的血道子。

        “小伤而已,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龚樰毫不避讳地展示给他看。

        方言道:“我听过一种说法,叫有小伤是挡了大伤,将来会有福。”

        “阿拉爷也这么讲过,受点小伤流点血,这算是见血破灾。”

        龚樰擦掉脸上的泥,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方言也跟着笑了起来。

        “方老师,我有个事想拜托您。”

        龚樰说自己有一些演技上的问题,希望能得到他的指导,最好找个时间,单独聊聊。

        “当然没问题,随时欢迎。”

        四目相对,笑声回荡在稻田里。

        一阵微风轻轻吹过,一根根稻穗翩翩起舞,一股股稻浪翻涌起伏,一浪高,一浪低。

        从早到晚,一天的拍摄结束,摄制组疲惫而兴奋地回到苗寨。

        一路上,郭保昌夸个没完,时而夸章艺谋的摄影,时而夸张军钊的导戏。

        夸的最多的,就是给全剧组留下最深印象的龚樰和陈道名,年纪轻轻,相当敬业。

        “这都是好演员,将来一定能有大成就!”

        “是啊,这样的演员,何愁不成大器。”

        方言边走边说,“他们的福气在后头呢。”

        “没错!”

        “您猜道名那个时候摔倒了怎么说的?”

        郭保昌道:“说裤子上的泥要多留点,这才像是乡邮员赶路该有的样子,还说干脆就再设计一个摔倒的镜头,不能让自己白摔喽。”

        方言说:“我再想是不是犒劳犒劳他们?”

        “依我看,要不开个小灶,做点宵夜?”

        郭保昌眼前一亮,“不过做点什么好呢?”

        “乡亲们家里有红薯、腊鱼、腊肉,找他们买几个红薯。”方言道:“再弄条腊肉,咱们今晚来一个葱烧。”

        郭保昌点了下头,准备让人去把兼职厨师的寨民们,再从家里给请过来。

        “就不要麻烦乡亲了,我来做!”

        “您给我找个添柴加火的帮手就可以。”

        方言笑了笑,跟着汪曾其学习,除了散文,还学了几道家常菜,比如葱爆腊肉。

        “您这大吃家掌勺,他们这下有口福了。”

        郭保昌道:“到时候,您也给我留一口。”

        …………

        当方言要亲自下厨的消息传到龚樰的耳朵里,她惊喜之余,眨了眨眼道:

        “郭导,灶房里只有方老师一个人吗?”

        “是啊,不过我得找个人去帮方老师添柴生火。”

        郭保昌道:“我担心他用不惯柴火灶,可惜我好久没下过厨房,要不然我自个就去了。”

        “我去吧!”

        龚樰毛遂自荐,正好借这个机会,可以请教他关于演戏的东西。

        “你?”

        郭保昌不由一惊。

        “我在下乡插队的时候就干过。”

        龚樰主动请缨,来到灶屋。

        只见四壁被烟熏得黑漆漆。

        柴火灶头上,摆着瓶瓶罐罐的油盐酱醋。

        位于灶口的正前方,距离灶膛口一米开外,围着的是堆放柴草的地方,靠近灶头的是几件生火的用具,吹火筒、烧火棍、火钳……

        烧火可是一件麻烦又讲究技巧的活儿,点火、添柴、拨弄、吹气、疏通,样样有学问。

        既要在锅里炒菜,又要给灶膛添柴,总有衔接不好的时候。

        如果柴禾接不上火,明火自然会熄灭。

        这个时候,最好有人坐在灶门前添柴烧火。

        此刻,方言正拿着吹火筒,伸入灶膛里面,向着那半明半暗的柴火,吹了又吹。

        在“呼呼”的吹气声中,柴火就“噼哩啪啦”地重燃起来,接着传出一阵阵咳嗽声。

        “方老师!”

        龚樰走到他的身旁,轻唤了一声。

        “咳,你、你怎么,咳咳,来了。”

        方言被浓烟呛得咳嗽不止。

        嘴上,还留着一圈黑黑的吹火筒印记。

        龚樰噗嗤一笑,“我来帮您生火。”

        “不用不用,火已经生起来了。”

        方言无奈地摇头,之前因为下过雨,柴禾受了潮,动不动就熄火,只能用吹火筒复燃。

        “您看您吹的,满脸都是灰。”

        “哪儿呢?”

        “那儿。”

        龚樰看着他猫似的脸,笑眼弯弯。

        “这儿?”

        方言抬起胳膊,擦了擦脸。

        “噗嗤,那儿!”

        龚樰指了指他的左半张脸。

        “还有吗?”

        方言恨不得把衣服撩起来,抹一把脸。

        “您这样擦不干净,用这个擦把脸吧。”

        龚樰笑眯眯地把手帕递了过来。

        “手帕这么快就干……”

        方言接过,“咦,这好像不是我的那块。”

        “是我的。”

        龚樰一把抢过吹火筒,背对着他,蹲了下来,整张脸仿佛都要埋在筒子里面。

        整个灶屋内,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灶膛里的柴禾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烟雾缭绕,朦朦胧胧。

        夜深人静,干柴烈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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