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掉和妹妹的视频通话。

    川上达也坐在东京体育场的上方金属镂空结构边缘，指尖轻轻敲击，望着日落的方向，欣赏着被暮色浸染的东京。

    那些飞扶壁般的镂空支架便于此刻化作巨型日晷，以阴影的游移刻度时间的流速。

    “带队的是佐贺俊也，一个棘手的家伙，不过对你的能力并不克制，他将安田家族的人转移到了前面的警察学院，已经清空了普通人，算是搭建好了舞台，就恭候你的出场。”

    尾崎纮从一滩阴影中升起，抱着双臂，眺望地平线。

    “好，其他人就麻烦你了。”川上拿出合金枪，仔细进行着战前的保养。

    尾崎纮啧啧叹气：“这回怕是有点难了，这里离特事局的东京驻地不远，一有动静，田代千春就能安排人过来支援，加上佐贺小队的超凡，没那么好对付，只能尽量帮你挡一挡。”

    “不，你有办法的母神统合的核心成员，对吧。”

    川上指了指天上的那两轮在天还没黑下来之前，就已经迫不及待探出来抢镜的月亮。

    尾崎纮脸上的为难表情渐渐消失，注视着川上，淡笑道：“我想也是，这么长时间，你也应该看出来了，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川上抬起头，回忆了下。

    “回到奈良之后，知道了沙人事件，这里面有住友家族和母神统合的参与。”

    “不对，那你怎么会知道在东北地方帮助你找到嗔心教教主的我，会是母神统合的人，这样我岂不是自相矛盾了吗？一边帮助你对付住友家族，一边帮助住友家族对付特事局。”

    “特事局和住友家族正面交锋之后，东北地方的混乱还重要吗？嗔心教教主的死活，重要吗？”川上反问，“恰好，你就是那天帮我找到早乙女的位置。”

    尾崎纮渐渐收起笑容，若有所思地点头：“是我疏漏了不过，如果能够重来的话，我依旧还是只能选那个时间，能刚好符合两边利益的时间节点中，那天就是最合适的。”

    “这是自然.反正你也想着慢慢让我自己知道你的身份，这样我的抵触也能少许多，不是么。”川上道破了尾崎纮的核心计划。

    这下就确实出乎尾崎纮的意料了。

    “.既然知道得这么清楚，这么早，那你还把你的母亲和妹妹交给我来安置？”

    “因为需要借助你们的力量，哪怕你们才是始作俑者，毕竟我还有回头路走吗？”川上平静地侧过头，与他对视。

    对此，尾崎纮予以承认，因为这就是他的目的。

    让川上走入歧路，最后无法回头，只能跟随他们一条路走到黑，投入母神的怀抱。

    只是没料到川上发现这是条歧路的时间有点早，更没料到他会在明知这是歧路的情况下，依然选择踏入。

    他不害怕川上有什么谋划，因为在见证过母神的伟大和光辉之后，不会有人再愿舍弃母神温暖的怀抱，迎面人间残酷的风霜。

    “既然这样，好，我会帮你拦住所有人，包括佐贺俊也，你专心将目标解决就行。”

    “不用。”川上摇头，从脚下这宏伟的钢铁巨兽站起，“他拦不住我杀他们。”

    “自信是件好事，但我看你最近的疲惫几乎掩饰不了。”

    “不影响，我已经休息够了七点开始吧。”川上掩饰不了疲倦，但能掩饰住眼睛的异色。

    尾崎纮不置可否，脚下阴影蔓延开一滩沥青般的黑液，沉了下去。

    川上没有继续停留，翻身一跳，消失了身影。

    夜晚，霓虹初上。

    “井泉，我、我们这是要跟特事局交手吗？”井泉身体之中，黛西不安地问道。

    她还没跟超凡交过手，害怕等会会拖后腿。

    “不一定.也许会和其他人交手，譬如我姐姐。”

    井泉将雨伞拆卸，组装成了一根长矛，挥舞两下找找感觉。

    “啊这.”黛西更加有些忐忑，这些天为了培养默契度，她自然也了解了井泉姐姐的事情。

    知道井泉林檎之所以和奥古斯都这样在超凡圈名声不佳的家伙合作，就是为了杀掉沦为母神统合帮凶的亲姐姐。

    这种痛苦，她在接管身体时候，深有体会。

    “那时候，你尽量不要展示存在，如果我需要你的力量，我会调用的。”

    “啊好，我明白了！”

    井泉林檎提起长枪，看了眼外面昏蓝的天空，一跃而出，向着佐贺所在的警察学院掠去。

    完成净空的警察学院当中，佐贺一人盘腿坐在操场中央，刀放身侧，他的小队不见踪影，大约是在大楼之中没有现身，安田家族主家的几人带着惶恐和绝望，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而铁笼子就放在佐贺的身后。

    这简直就是名副其实的钓鱼，拿安田全家的性命来打窝。

    连田代千春在知道佐贺的做法之后都有点绷不住了，你这是故意的吧！

    佐贺没有回答，也让田代千春不需要派出支援插手。

    他的任务是摸清楚川上达也的杀人规律，然后提前布置，发生交锋，尝试拉拢。

    可其中并没有提及要保护安田家族的人啊。

    野口没有明说，但佐贺能听懂。

    天皇或许暂时不能死，但这些家伙，还是早点死绝为好。

    佐贺已经做好了“保护不力”的准备了。

    苦一苦安田家族，骂名他来背。

    他毫不在意。

    咚！

    佐贺抬起眼皮，拾起身旁的长刀，目视前方那因轰击而产生的结界裂纹。

    “收。”

    咔——哐！

    结界顷刻破碎，两颗弹丸带着烟气，软绵绵地从半空摔落而下。

    佐贺招了招手，将滚烫的弹丸纳入掌中，打量一番，毫无形变。

    “很久不见了啊，佐贺”尾崎纮于阴影中探出身形，带着阴冷笑意和佐贺打了声招呼。

    “不见也好，省得糟心。”佐贺指尖一夹，两枚弹丸便朝着尾崎纮所在飞射出去。

    瞬！

    尾崎纮微微侧身，看也不看那两枚擦过的弹丸，摇摇头：“跟得野口局长久了，连话都不愿意多说了吗？”

    佐贺叹了口气：“我会跟你好好叙旧的，当你成为一具尸体的时候，我保证，老朋友。”

    言罢，转瞬杀出，剑指一挥，身后散出十数张符箓，坠着尾焰，从四面八方朝尾崎纮袭来。

    尾崎纮还有闲功夫耸了耸肩：“抱歉，你的对手可不是我。”

    然后像跳入湖面一样，直接坠入黑色粘液当中，符箓追踪而去，却被喷出的一坨坨沥青般粘液沾染，无力坠地，发出砰砰炸响。

    咚！

    烟尘之中。

    是川上达也已然杀至佐贺身前。

    铁砂弹瞄准了佐贺以及他身后的铁笼，砰声发射。

    “啊啊啊！！救命！”

    “别杀我们，别杀我们！”

    铁砂弹在铁笼溅起波纹，明显这里也有佐贺布下的结界。

    “锁。”

    佐贺一刀挥出，川上不闪不躲，身体冒出金光，又是两发子弹完成装填。

    长刀砍在川上散发金光的身体上，毫无损失，但同时带出数张符箓，向着川上四肢缠绕一番，闪过一阵光芒过后，化符为链。

    砰！

    川上没有顾忌身上的铁链，蓄力给铁笼再次射出两发。

    咔。

    铁笼结界龟裂，里面的安田家族人更是惨叫连连。

    这种不知道死亡什么时候降临的折磨，太过令人痛苦了。

    “你的遭遇我们已经清楚，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恨这些人，但母神统合才是元凶，而你身边的尾崎纮——”

    “我知道。”

    “？！”

    “.在.”

    川上好像说了句什么话，但又好像没有说，只见一向冷静的佐贺眼中顿时露出浓浓惊诧，似乎是被川上的前一句话惊到，一时间停下了动作。

    川上趁机再次给了铁笼一发子弹，将结界完全打破，一颗子弹奇迹般穿透了里面的五人，像是炸开了五个番茄酱。

    佐贺回过神来，复杂地看了眼川上，挥刀朝他脖子径直刺去。

    “溜了！”

    咔嚓！

    锁链断裂，川上被及时出手的尾崎纮救下，躲开了佐贺的这一刀。

    瞬瞬瞬！

    大楼内，佐贺的超凡小队终于出现了身影，将逃跑的两人包围其中。

    “好好狂欢，好好发泄吧！”

    尾崎纮一只手按在了黑色粘液之上，粘液范围顿时蔓延，一个个形态各异的月秽者从中探出了脑袋，发出兴奋的嘶吼。

    佐贺小队的力量即刻显得捉襟见肘。

    尾崎纮发出嚣张的笑声，随着声音慢慢隐没在黑夜中：“下次再见，你可要多做点准备啊，佐贺俊也！”

    佐贺长刀破指，抹上鲜血，长刀挥舞间，月秽者七零八落，互相配合之下，这批月秽者很快被清理干净。

    他没有任务失败的恼怒，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二人离开的黑夜方向，默然不语。

    川上达也刚刚说的

    “佐贺队长。”队员过来，朝铁笼的残缺尸体晃点下脑袋，“烂成一坨一坨了，捡都捡不起来，还要抢救吗？”

    “以扣押嫌犯的标准，帮他们叫救护车。”

    “呃是。”

    佐贺收起心神，他需要更多的确认。

    警察学院远处的一个公园。

    井泉小百合坐在树梢上，仰望着月亮。

    像个独自赏月的无家可归之人。

    哒。

    缓缓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逐步靠近，井泉小百合侧过了半张脸：“今晚的月色真美小林檎，要和姐姐一起赏月吗？”

    “.你的月亮，不是我的月亮。”井泉林檎握紧长矛，一步步向她身后接近。

    “可天上，不是挂着两轮月亮吗？”

    井泉小百合低垂下头，一声轻飘飘的叹息很快消失在晚风中。

    晚风徐徐，一片片落叶随风而下，响起了莎莎夜曲，当某一片落叶掠过井泉林檎的眼眸之后，井泉小百合已然消失在了树梢上，不知所踪。

    井泉林檎感受到了来自上方的杀气，面色骤变：“逆！”

    她身影消失，下一个刹那，原地像是被导弹击中一般，轰然炸开一大片泥土木屑，刚刚还准备迎接春天的花草树木顿时被清空大片，就连原地的泥土，都出现了个碗状倒扣的巨坑。

    在巨坑的边缘，大量树木被整齐地切割，地面、石头上，留下了一道道或深或浅的刻痕。

    “为什么.”

    井泉小百合消瘦的身影在月色下飘然而下，她的双目流淌着两行清泪，顺着脸颊坠下，像一串串闪耀的钻石。

    她原地发出空爆声，向着某处空间撞去。

    嚓！

    井泉林檎的小时空被眨眼撞破，整个人弹射摔出，在地面拖出一道长长的轨迹。

    “就非要——”

    嘭！井泉林檎定住那袭来的空气弹半秒，险之又险避开紧接着的爆炸。

    “不听话！”

    井泉小百合赫然出现在了井泉林檎的面前，右手带着疯狂旋转，刀割一般的压缩空气，向着井泉林檎的心口探去。

    只是这一手，被一道淡蓝色的屏障给挡住了。

    在井泉小百合目露错愕之时，井泉林檎手中的长矛已然刺出。

    “定！定！定！！”

    时空在井泉小百合的挣扎下只凝滞了一秒，可就这一秒，已经足够井泉林檎的长矛捅穿小百合的心口了。

    唰！

    “.”

    井泉小百合怔怔低头，看了看穿过自己胸口的长矛，抬起头，轻轻伸出手，擦了擦井泉林檎愤恨眼眶流下的眼泪。

    “我没有助纣为虐的姐姐。”

    “她已经死了，你不是她。”

    井泉小百合露出了个难看的笑容，目光低垂。

    “咳咳.你.确实成长了。”

    嘭！

    话音刚落，她就骤然张开手，爆发出一道强烈的空气震荡，将井泉林檎轰飞了出去。

    “.妹妹啊，或许你没有说错。”井泉小百合踉跄着脚步，慢慢地将心口的长矛一寸寸拔出，拔出，最后插在了泥土上，移开了遮挡心口的手，露出了空空荡荡的心脏位置，“你的姐姐已经死了.因为，姐姐的心，早已经不在身体里了。”

    井泉林檎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只见井泉小百合心脏的伤口不断蠕动，正在愈合。

    小百合深深看了眼井泉林檎，转身一跃而起，离开了这片狼藉的公园。

    直到警笛鸣响，井泉林檎才沉默地捡起了长矛，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