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之后，是一排工整的黑色字体，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虞烟的视线里。
　　
　　她低着头，眼睛凝视着屏幕上，陆行知的侧影。
　　
　　出门时穿上的黑色大衣，已经被脱下，不知道丢在了哪里。
　　
　　挺拔的身形，被白色衬衫包裹，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但就凭这张照片，同样让虞烟心里紧了紧。
　　
　　握着手机的手，不断用力，边沿陷进掌心。
　　
　　虞烟闭了闭眼，克制胸口不断上涌的怒气。
　　
　　桑敏这样做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惹怒自己吗？
　　
　　要真的让她得逞，也太不值。
　　
　　更何况，陆行知和她在一起，做什么，虞烟根本不想去在意。
　　
　　等她再抬头，神色已然恢复些许平静。
　　
　　虞烟看着远方，穿着运动服的年轻男孩，在球场上奔跑跳动的身影。
　　
　　转念间，却突然反应过来，另一件事情。
　　
　　身边坐着的孟珩，从虞烟收到那条短信开始，便目不斜视。
　　
　　像是尊重隐私，不屑于窥探别人的秘密。
　　
　　更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
　　
　　虞烟扯了扯嘴角，挂起一抹自嘲的笑，开口问道，“所以，你知道的，对吗？”
　　
　　毕竟，孟珩明面上的身份，还是陆行知的助理。
　　
　　今天是工作日，工作时间，他却出现在了学校里，来找自己。
　　
　　原因无非，就是陆行知不在陆氏。
　　
　　如同那张照片，或许是在桑敏现在的住处。
　　
　　又或许，是在别的地方，也说不一定。
　　
　　反正，至少可以肯定的是，这两个人，现在是在一起的。
　　
　　孟珩听见，脸上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只是声音很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至于更多的，虞烟会懂，也就不需要他再做出解释。
　　
　　手机还被放在腿上，握着的力道已经变轻。
　　
　　回想起刚才虞烟下意识的反应，只是眼角余光扫过，也能让孟珩同样地心里发紧。
　　
　　他双手交握，顺着虞烟的方向，看了过去。
　　
　　孟珩喉咙哽了哽，试探着问，“要还是放不下……”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虞烟反驳道，“没有。”
　　
　　偏过头的动作很快，语气也是异常坚定。
　　
　　那副模样，要不是孟珩亲眼所见，恐怕也会相信吧。
　　
　　他勾了勾唇角，放低声音提醒，“我说过，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我都会帮你，同样地，要是你不想，我也会帮你，尽快回到洛城。”
　　
　　虞烟看着孟珩的眼睛，脸上尽是感激，和不可置信。
　　
　　蓝色风铃，和替他擦药，和他一起安静地吃饭。
　　
　　一幕幕回忆，出现在了虞烟脑子里。
　　
　　视线相撞的一瞬间，某些情愫，如同骤然升起的高温，正酝酿着爆发。
　　
　　她撇过脸，不敢再有任何交流。
　　
　　只尽量让自己不去多想，轻轻地说了句，“谢谢。”
　　
　　两个人坐在校园的操场阶梯上，都没有再去看向对方。
　　
　　又过了一阵，孟珩慢慢地站起身，拍了拍外套。
　　
　　他声音低沉平稳，听着抚慰人心，“有任何事，打电话就行。”
　　
　　虞烟点了点头，目睹孟珩逐渐远去的背影。
　　
　　直到消失得没有踪迹，才收回视线，怔怔地望着篮球场地。
　　
　　这边桑敏给虞烟发完短信，嘴角浮起一抹抑制不住的笑意。
　　
　　好在她把头埋得很低，也就不会被轻易察觉。
　　
　　但还没来得及抬起来，就听见熟悉的男人声音，“我看了，没问题。”
　　
　　桑敏猛地一个激灵，快速把脸上得意的表情，收敛得干干净净。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满脸是泪地，看向了陆行知。
　　
　　就连开口说话时，嗓子都是干干的，听着十分破碎。
　　
　　“行知哥哥，我还是害怕，你再检查下，好不好呀？”
　　
　　桑敏眼里含泪，语气里带着可怜的乞求，甚至都有些低声下气。
　　
　　差不多一个小时前，陆行知还在陆氏集团的办公室里。
　　
　　孟珩就站在他面前，听着对调整行程的吩咐，心里暗暗思忖。
　　
　　还没说完，就听见陆行知手机铃声响起。
　　
　　男人拿过来一看，眉心明显地拧了下。
　　
　　俊朗的脸上，也浮现出不耐烦的神色。
　　
　　孟珩虽然微低着头，也能把陆行知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他没再停留，识趣地转身，径自出了办公室。
　　
　　陆行知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对于这道来电，置之不理。
　　
　　已经下定决心，早就同桑敏讲明，是最后一次。
　　
　　也就更加没有，再联系的必要。
　　
　　但没过几分钟，手机又收到一条微信。
　　
　　点进对话框，画面让陆行知不由得，触目惊心。
　　
　　居民楼里，走廊过道上的白色墙面，被泼了一整面红色油漆。
　　
　　上面用同样的红色，写着四个大字。
　　
　　“杀人偿命。”
　　
　　他皱着眉沉思，这张照片发来的用意。
　　
　　愣怔间，桑敏又一次打来电话。
　　
　　陆行知犹豫了片刻，在最后铃声快要停掉之前，指尖划过接听。
　　
　　还没开口，桑敏那边等不及，不停地哭着，声音断断续续，“行知哥哥，我好害怕，有人在我家门口泼油漆，还撬了门锁，拿走了好多东西……”
　　
　　陆行知拧着眉，没有回应。
　　
　　桑敏手攥成拳，继续哭诉着，“我现在躲在楼外面，不敢进去，你……你能来看看我吗？”
　　
　　言语间，饱含绝望的情绪。
　　
　　哪怕是再硬的心，也会被这番可怜的话，引得有些许松动。
　　
　　但陆行知忍住涌出来的冲动，对着桑敏说，“我让人……”
　　
　　桑敏察觉不对，慌忙打断，哭声越来越大，像是要马上断气。
　　
　　“我真的好怕，爸爸妈妈都走了，姐姐也不记得我，就剩我一个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姐姐两个字，让陆行知脑子里某根弦，被骤然拉紧，就要绷到断裂。
　　
　　说到底，血缘关系，没办法永远割舍，彻底抹去。
　　
　　尽管虞烟和桑敏是同父异母，从小并不亲。
　　
　　甚至于，总是在暗地里，互相较劲。
　　
　　但想到陈舒华……
　　
　　陆行知心里叹了口气，答应道，“那你注意安全，我马上过来。”
　　
　　说完便直接抬脚，从办公室里快步走了出去。
　　
　　孟珩的位置，就在门外不远处，方便接收命令。
　　
　　瞧见陆行知反常地着急，慌忙赶着的样子。
　　
　　联想起方才，瞥见他手机屏幕上的名字。
　　
　　孟珩意会，在心里冷笑了声。
　　
　　等陆行知过去的时候，桑敏一直在心里默默地盘算。
　　
　　要怎么做，才能得到更多的同情。
　　
　　又要怎么做，才能把虞烟刺激到最深，扳回一城。
　　
　　桑敏很清楚，就凭她，要想嫁进陆家，没那么容易。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彻底把这条路断绝。
　　
　　陆行知到了，桑敏已经是泪流满面，说话都抽抽噎噎。
　　
　　只有跟在身后，才敢往家门口去。
　　
　　看着自己精心准备的杰作，不由得从心里发出赞叹。
　　
　　但表面上，桑敏还是一副害怕到了极致的表情。
　　
　　按照常理，做了案，拿走所有值钱的东西，自然不会再久留。
　　
　　陆行知推开锁被撬掉的门，抬脚走了进去。
　　
　　桑敏站在门口，慢慢地止住了哭，看着里面发愣。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坐到了沙发上，低头不语。
　　
　　趁着陆行知检查时，没注意，便偷拍下了那张照片。
　　
　　又赶紧找机会，发给了虞烟。
　　
　　………
　　
　　操场上孤零零坐着的人，此刻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虞烟平复好了心情，掏出手机，给洛城那边打了电话。
　　
　　昨天被露西为难，就是不肯让她和舟舟通话。
　　
　　那番刺耳的讽刺，再度响起。
　　
　　好在这次，是梁远舟自己接的。
　　
　　听见期待已久的声音，虞烟忽上忽下的心，才终于落了地。
　　
　　她打过来的目的是什么，梁远舟自然清楚。
　　
　　虽然还想说说话，忍了又忍，还是走到舟舟房间，递了过去。
　　
　　坐到儿童床边的同时，还对着要睡不睡的小家伙提醒，“是妈咪。”
　　
　　舟舟睁大眼睛，蹭地一下坐起了身。接过电话，就兴奋地喊着，“妈咪！”
　　
　　虞烟听见声音，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应了声。
　　
　　她语气很温柔，像是初夏的阳光里，湖面清澈的水，问道，“最近有没有乖乖听话呀？”
　　
　　舟舟狠狠地点了点头，回答，“当然，我每天都有好好吃饭，好好学习的！”
　　
　　像是担心来不及，怕虞烟挂断。
　　
　　小家伙赶紧又问，“妈咪，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呀？我真的好想好想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