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

    阿比瞪大眼睛望着身旁的夏南，脸上是止不住的诧异。

    眼下的“绿血”小队，已是离开了河谷镇，正处于小镇和薄雾森林间的开阔荒野。

    时间正值白昼，还算安全，基本没有魔物出没。

    路上不时还能够看到刚刚结束任务，返程途中，神色疲倦而又对几人充满了戒备的冒险者。

    进入森林前的最后一段轻松时光，小队里的几人闲聊着。

    夏南并无隐瞒的意思，也没有多想什么，只当作是消遣时间的话题，趁着机会，向艾德琳等人说出了自己在协会中的见闻。

    ——那个来自协会二楼，疑似由职业者组成的高级冒险者小队。

    “真的是法师吗？”阿比表现得格外兴奋，凑在夏南身边好奇地追问道。

    “他头上有没有光球？”

    “我记得以前村子里来过的吟游诗人表演过，拳头大一个，就能照亮整个谷仓！

    因为对天赋与财力的极高要求，“施法者”在艾法拉大陆上并不常见。

    或许那些常年泡在冒险者协会，或者本身实力已经达到职业者等级的人物，因为所处环境与超凡力量高度关联，时常有施法者出现，而感受不到这一点。

    但如果将这个范围，扩大到整个艾法拉大陆，特别是对于那些在乡下山沟里生活了一辈子的平民。

    他们甚至分不清“术士”、“牧师”与“法师”之间的差别，更别提那些“塑能”、“咒法”、“惑控”之类的学派名称。

    对于施法者唯一的认识，恐怕便也只有故事里搓着火球，头戴尖顶宽帽的白胡子老头，亦或者十几年前某个意外路过村庄的寒酸吟游诗人。

    在某种程度上，自己穿越之前的原身，和眼前的阿比，都是如此。

    只不过，夏南因为前世现代社会饱览的众多动漫，以及之前那本野法师的日记，已经对“法师”这个职业祛魅。

    知道那种高坐在法师塔里，连天上神明都不怎么看得起的“大施法者”，只是极少数。

    绝大部分的普通法师，其实和他们没什么区别，同样要吃饭睡觉，会因为某间餐馆的高消费而却步，甚至也需要为了生计发愁。

    但毕竟阿比还是一个刚刚入行，连砍几只哥布林都能挂在嘴边吹嘘的新人。

    从队友口中听到，传说中的“法师”竟然和自己待在一个屋子里。

    脸上的兴奋几乎要溢出来。

    不仅缠着夏南，打听那位法师的相貌着装，自己也皱眉凝神，努力回忆着方才协会中的画面，试图在脑海中翻找出对方的身影。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但可能是因为想得过多，让阿比发现了其中的疑点：

    “职业者……法师……”

    “这种级别的冒险者，也会参与‘狩猎日’吗？”

    “怕是连装备保养费都赚不回来吧？”

    阿比无法想象，一位尊贵的、参悟奥秘与星辰、掌控着魔法粒子的法师，和自己等人一样，忍受着空气中的恶臭，踩着由粪便和尿液混合而成的泥泞烂地深入巢穴，只是为了几只绿皮地精的画面。

    “你怎么就知道，他们和我们一样也是去清剿地精的？”

    一旁，伯格笑着调侃道。

    “协会任务墙上，又不是只有地精相关的任务。”

    “狩猎日持续一两个月很正常，那些职业者再强也要吃饭的，就不准别人出去接其他任务了？”

    “嘿嘿。”听伯格这么一说，阿比也知道是自己钻了牛角尖，尴尬地摸了摸后脑，但嘴里还是犟道：

    “谁知道呢，万一人家就是有什么特殊任务，专门过来凑热闹的。”

    艾德琳自觉无视眼前这一天可能要出现十几次的场景。

    只是参照着夏南的描述，回忆着那几位职业者的长相打扮。

    片刻之后，才摇头道：

    “没什么印象，但‘狩猎日’的这些活动，收入对他们来说确实太低了。”

    “估计是接了其他什么任务吧。”

    本就只是随口一提，听几位队友都这么说，夏南便也不再多想。

    移开话题，加入到阿比与伯格，对高级冒险者收入的讨论当中。

    ……

    “绿血”小队，这次的任务目标，同样是一个位于薄雾森林外围的哥布林巢穴。

    只不过路程较之以往要更长一些，来回大概在四到五天的时间。

    二十多只哥布林，对他们这个四人小队而言，可以说是比较轻松了。

    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一般不会有太多危险。

    “稍微休息几分钟，然后我们加快脚步，大概今天下午就能够赶到。”

    一刀劈开前方拦路的难缠荆棘，艾德琳直着身子，敏锐目光警惕周围，压低声音道。

    身后三人轻轻点头，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喘息着，各自喝水或拿出方便携带的简易食物补充能量。

    相比来时路上的兴致盎然，进入薄雾森林之后的众人，显然要谨慎得多。

    非必要连话都不怎么说，只是专心赶路。

    哪怕是菜鸟阿比，在空气中迷雾的笼罩下，都自觉闭上了嘴。

    一时间，弥漫着苍白雾气的昏暗林间，只剩下虫鸣与树枝摇曳时发出的“莎莎”声。

    鼻翼翕动。

    夹杂在湿润阴冷的空气之中，夏南突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腐臭味。

    正想开口询问，却见队伍最前方的艾德琳，也同时皱眉回头。

    两人对视，轻微点头，显然已经意识到了相同的发现。

    没有节外生枝的打算，森林里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尽可能减少对周遭事物的好奇，是冒险者的生存准则之一。

    但古怪的是，这股腐烂气息，随着小队众人的前进，愈发浓郁。

    仿佛正好就挡在他们的路上。

    到最后，甚至连阿比都发现了空气中的臭味。

    “什么东西？”

    他疑惑着，脸色不是很好看。

    而也就在这时，队伍最前列的艾德琳，却突然停下脚步，同时向上伸出左手，示意众人小心。

    夏南顺着对方的目光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具已经彻底死透，静静躺在草地上的残缺尸体。

    应该是一位冒险者。

    身上套着件沾满了烂泥和血迹的皮甲，表面坑坑洼洼，像是被某种钝器猛砸过，胸腹位置的皮革更是彻底裂开，露出其下方青灰色的皮肤；

    右脚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落在地上，折断处能够看到刺破皮肤的苍白骨茬；左腿则自膝盖往下断裂，已经凝固的鲜血将附近草地染成褐红色。

    一只食腐小兽正在其边大快朵颐，听到了小队众人发出的动静，脑袋一低，叼起块断肢便“咻”的一声窜进了周围的茂密草丛之中。

    没什么好惊讶的。

    整个“绿血”小队，包括阿比在内，对这具尸体都没有什么强烈的感受。

    薄雾森林极度危险，哪怕是相对安全的外围，也充斥着各种凶残的魔物。

    冒险者受伤、死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早已习惯。

    相比之下，弄清楚这位冒险者生前遭遇了什么，查清楚其死亡的具体原因。

    以便判断周围是否有，能够威胁小队的危险生物存在，才是最为重要的。

    并不具备相关技巧和经验，夏南自觉让出位置，和阿比一起负责警戒周围。

    艾德琳和伯格，则上前检查尸体。

    同样遭受钝器重创，尸体的相貌五官只剩下一片血肉淋漓，只能判断出其男性的身份；

    武器、背包和腰间的补给品布袋都已经不见，显然是被人或者其他什么智慧生物，当作战利品有意识地拿走；

    脖颈间有锯齿状的撕裂伤口，似是被野兽啃咬过，通过大小判断，应该不是刚才那只食腐小兽……

    “奇怪了。”伯格神色困惑。

    “按照他身上的钝击伤口，以及消失的装备补给判断，应该是遇到了‘豁牙’那类的冒险者。”

    “但脖颈间的致命伤，却又是被野兽啃咬导致。”

    “所以他遇到的，到底是人还是魔物？”

    “或……两者都有？”

    艾德琳没有回答，只是站在原地，望着地上的尸体思忖片刻。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

    目光突然看向身体旁边，稍微矮一些的草丛。

    快步上前，扒开。

    借助头顶自繁茂树冠间隙中幽幽洒落的光斑，出现在她眼前的，赫然是一串深深的脚印。

    足迹长约五至七寸，呈三趾爪状，外侧两趾平行微向外扩，中间那根则更长一些，步幅比普通人类要宽上三成左右。

    “这是……”

    触及到了知识盲区，身边的伯格一头雾水，并不能从中分析出什么有效的信息。

    “应该是一种类人生物。”

    敏锐地发现了足迹的艾德琳，同样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知晓更多。

    这个世界上的魔物不计其数，他们也不是生物领域的专家，更没受过相关系统性的训练。

    仅凭借几个足迹，就判断出其主人的身份，除非是哥布林那种经常接触的魔物，否则并不是他们能够做到的。

    “看不出什么，先继续任务吧。”

    “注意保持警惕。”

    示意不用太过担心，艾德琳向身后几人提醒道。

    在薄雾森林中，发现冒险者的尸体，再正常不过。

    如果只是因此，就放弃任务回城，那他们恐怕一年到头都赚不到几个铜板。

    事实上，像艾德琳这样，在发现尸体后，还认真检查其死亡原因的，已经算是底层冒险者当中，相当谨慎的一类了。

    ……

    小队继续前进。

    虽然因为路上发现的那具冒险者尸体，让整个队伍更加警惕，移动的速度慢了许多。

    却也因此规避了几个小危险，使得整体进度依旧如之前艾德琳预料的那样。

    下午时分，赶到了目的地。

    这么多天下来，几人早已明确了各自的分工。

    夏南带着阿比，在周围粗略布置好陷阱，同时警惕外出狩猎返回巢穴的哥布林。

    艾德琳则同伯格一起，详细检查洞穴入口的痕迹，判断是否存在有意外情况。

    协会虽然会大致介绍目标相关的信息，但并不是每次都准确。

    为了安全起见，在进入洞穴之前，先检查一遍是非常重要的。

    这也是一条【冒险者手册】没有记载的小知识。

    “老大，不对劲！”

    伯格将手中捻起的洞口湿土扔下，神情严肃。

    目光望向直径明显比他们小队之前清剿过的哥布林巢穴，要大上好几圈的洞穴入口。

    “里面可能有……熊地精！”

    艾德琳站在黑漆漆的甬道前，双手环绕胸口，默默点头。

    显然也已经察觉到了熊地精的存在。

    “怎么办，我们撤吗？”阿比布置完陷阱回来，听伯格这么一说，脸上顿时露出兴奋而夹杂着焦虑的表情。

    “当然要撤！”

    都不等艾德琳回话，伯格立刻抢声回答道。

    语气凝重，没有了之前和阿比开玩笑时的轻松。

    对于可能有熊地精存在的哥布林巢穴，这个冒险经验丰富的“老油子”，表现得异常抵触。

    甚至超过一般的谨慎，显得有些怕死。

    又回想起之前在协会闲聊时，所透露一直待在小队中的原因。

    夏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心里也同意对方撤退的提议。

    熊地精的挑战等级高达“1”，虽然个体的实际战力有所波动，却并不是他们小队能够轻松应付的。

    纵使自己和艾德琳的实力，已经接近了职业者，且伯格远程输出足够。

    要想拿下一只正常状态下的成年熊地精，也需要付出小队成员重伤乃至减员的代价。

    这对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绝不能接受。

    但艾德琳，似乎有不同的想法。

    只见她往甬道内走了两步，把脸颊贴在石壁表面，合上双眼，仔细感受。

    过了好一阵，才又转过身，走向小队几人。

    “血腥味很重，远比普通的地精巢穴浓郁。”

    “且里面听不到任何嘶吼尖啸，就像是……和你第一次碰到时那样。”

    艾德琳突然顿了顿，瞥了一眼身旁的夏南。

    然后才又接着说道：

    “洞穴之中的情况，应该和那次相同，被其他冒险者提前发现，把里面的地精都杀光了。”

    “可……”伯格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刚吐出第一个字，就被艾德琳打断。

    “你和阿比留在洞外接应，有情况记得发信号。”

    “夏南，你跟我一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