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望话锋一转，“这也是一次试探。”

    “试探？”梁栋的心又提了起来。

    “试探三宫太后的底线。”

    “他今日赦免李彬，却又恰到好处地止步于‘圈禁府中’，给了三宫太后一个台阶下，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他这个傀儡，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了。”

    “他……他怎么敢！”

    “他当然敢。”

    于望冷笑，“而且，从今天开始，他会一直试探，直到有一天，他彻底摸清楚那三位凤座上女人的底牌为止。”

    梁栋被这番话震得哑口无言，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王进……”

    于望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梁栋内心。

    “我问你，你觉得王进真的叛国了吗？”

    梁栋瞬间语塞。

    他奉命监视王进多年，搜集了无数蛛丝马迹，却始终无法拼凑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看着他犹豫的样子，于望嗤笑一声，“你瞧，连你这个监视了他这么久的人，都不敢轻易下定论，可那位小皇帝呢？他在几乎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敢去赌王进的忠诚，这就是为何你为奴，他为王。”

    梁栋的脸上浮现出羞愧之色，对那位新君的敬佩之情更深了一层。

    他刚想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于望却摆了摆手，制止了他。

    “行了，什么都别说了，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想，而是看。”

    于望的脸上露出欣慰又残忍的笑容。

    “这场好戏，才刚刚拉开序幕。”

    梁栋心中一凛，虽然满腹疑惑，却不敢再问。

    于望再次将目光投向远方，他幽幽地吐出一句话。

    “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名正言顺地踏进军营的校场了。”

    轰！

    梁栋如遭雷击，心头狂跳。

    军营校场！

    所以，这也是他的目的之一？

    我的天啊，这小皇帝的心思竟如此深沉？

    “这些事……‘那一位’，知道了吗？”

    就在梁栋思虑之时，于望的声音陡然响起。

    梁栋立刻收敛心神，恭敬回禀：“知道了。但……校场那边，并无任何异动。”

    于望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异动就对了，这才像他的性子。”

    他缓缓转过身，那张原本还带着几分笑意的脸，此刻已是乌云密布，杀机凛然。

    “传令下去，对‘那一位’的监视要更加严格，我要他连喝口水，我都知道是冷是热！”

    “是！”

    梁栋领命，身影一闪，悄无声息地融入黑暗之中。

    翌日，西苑校场。

    烈日当空，马蹄翻飞，尘土激扬。

    一场激烈的马球赛正在上演。

    “好球！”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击球声，朱恒身形矫健地探出马背，手中球杆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银球应声入网。

    “赢了！”

    他所属的赤龙一队爆发出震天的欢呼，队员们纷纷策马围拢，兴奋地与朱恒撞着肩膀。

    汗水与骄傲，在少年们年轻的脸庞上肆意挥洒。

    高台之上，韩川身着一袭略显宽大的玄色常服，安静地坐着。

    他的目光扫过场上每一个人的脸。

    他要看的，从来不是这场球赛的输赢。

    他要看的，是昨日之事，今日发酵得如何了？

    这些勋贵子弟回家之后，又经历了什么？

    他们的情绪，就是最好的答案。

    他的视线，越过欢呼雀跃的朱恒等人，落在了另一队，白虎队身上。

    以林志为首的白虎队队员们，他们死死地咬着牙，盯着朱恒等人的眼神。

    那不是输球后的不甘，而是一种混杂着屈辱、愤怒与嫉妒的怨毒。

    很显然，他们回家后，挨了家法。

    韩川的嘴角，微微上扬。

    果然，有人只是表面文章。

    昨日为李彬求情，不过是看风向的投机之举。

    回到家，被长辈一顿板子，立刻就将那点“义气”抛到了九霄云外，甚至迁怒于其他同袍。

    他再次看向朱恒。那张因胜利而涨红的脸上，除了兴奋，还藏着难以言说的复杂。

    那是一种后怕，一种庆幸，或许还有……对同伴遭遇的怜悯？

    这朱恒，倒是个稳重又重情的。

    韩川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

    今日，是他登基以来，三宫太后第一次联名下了懿旨，免了他的晨昏定省。

    这绝非恩宠。

    后宫那三个女人，怕是已经因为王进的案子，吵得不可开交了吧。

    淳皇后背后是文官，讲究国法威严，定然主张严惩王进，以儆效尤。

    而孝慈太皇玄皇后和恭仁太后，她们的母族皆是开国勋贵，与军方盘根错节，定然是坚持王进不会叛乱了。

    一个人，搅动三池春水。

    当然了，这里面还有赵德还有他暗中布下的“迎春内卫”的功劳。

    就在这时，校场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

    “哐当……哐当……”

    沉重而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由远及近。

    所有人的动作都为之一滞，齐刷刷地望了过去。

    只见两名身着褐衣的内廷太监，面无表情地押着一个少年走了进来。

    那少年，手腕和脚踝上，都套着粗重的铁镣，每走一步，都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是李彬！”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整个校场瞬间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戴着镣铐的少年身上，眼神复杂。

    李彬！

    他不是被陛下开恩，圈禁府中了吗？

    为何会……会出现在这里？！

    韩川的眼睛一转，有了些许猜测。

    这必然是太皇太后李黎的手笔。

    她怕李彬在府中被人“救走”或是“灭口”，索性又下一道懿旨，将“软禁”的地点，从李府，换到了这皇宫大内。

    好一招釜底抽薪，好一个滴水不漏的老家伙。

    “他……他怎么被押回来了？”

    “难道……王将军的案子，真的定了？”

    林志等人看着镣铐加身的李彬，脸上血色尽失，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恐与庆幸。

    而朱恒等人，则面色凝重，紧紧攥住了拳头。

    更多的护卫队员，则是眼神闪烁。

    一瞬间的表情，将所有人的立场，暴露无遗。

    韩川的眼中，闪过彻骨的厌恶。

    他们是天子亲卫！

    是护卫皇帝的最后一道屏障！

    他们的忠诚，必须坚若磐石！

    摇摆不定，就意味着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