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爱丽丝欢天喜地地点了点头。

    她看着这个新认下的侄女，越看越觉得欢喜，刚想说什么，贝尔纳黛却如同梦中惊醒那样问道：

    “您刚才说救我爸爸……他还活着？”

    她眼睛里闪烁着浓郁的期待和希望，爱丽丝顿了顿，没再开玩笑，而是稍显正色道：

    “在真正见到你的父亲之前，我没办法给你答案。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死的时候应该已经是真神，而真神，嗯……

    “想要彻底杀死一位真神，可没那么容易，只要没有新的‘黑皇帝’诞生，他就还有归来的希望。”

    话音落下时，爱丽丝觉得贝尔纳黛眼底仿佛绽开一束烟花，明亮的烟火将她的脸庞映红，她张口欲言，爱丽丝却阻拦道：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你父亲那边的情况很复杂——就我目前的了解，别说救你父亲了，就算你想去见一眼你父亲，我都没把握把你带回来。

    “我推荐你再等等，等……等愚者先生的实力能够更多地干涉到现实，那个时候，你就可以想办法请求愚者先生的帮助。

    “我想，如果有选择的情况下，祂应该是还是会希望‘黑皇帝’是自己的故人。”

    贝尔纳黛顿了一下。

    激动并不意味着失去智商，在大脑的温度降低后，贝尔纳黛终于有精力检索之前收集到的信息，并对此展开思考，譬如——

    “姑姑。”贝尔纳黛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爱丽丝如她之前表现出来的那样欢喜这个称呼，她兴冲冲地点头，随后凑近问道：

    “你有事要请我帮忙？”

    这直白的态度可把贝尔纳黛整懵了，尽管这符合爱丽丝一贯的形象，但贝尔纳黛还是心情颇为复杂地道：

    “不是，我，我有事想问您。”

    “问吧，”爱丽丝点了点头，“趁现在我心情好。”

    贝尔纳黛勉强一下，不动声色拉近关系的选择被爱丽丝亲手戳破，她只能跟着坦诚相待：

    “是这样的，我有些好奇……

    “听您的语气，您和愚者先生应该比和我爸爸熟悉得多，但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管愚者先生叫‘祂’，但你的父亲却只是‘他’？”爱丽丝眨了下眼睛，接上了她难以开口的问题。

    贝尔纳黛以沉默做出回应，爱丽丝笑了一下道：

    “你刚才为什么喊我姑姑？”

    贝尔纳黛轻轻一怔，爱丽丝已是自问自答：“因为你想讨好我。”

    一抹灵光在贝尔纳黛脑海里划过，她看向爱丽丝，爱丽丝向后靠去，愁眉苦脸地叹气道：

    “所以啊，我也在讨好伟大的愚者先生～”

    这是真话，爱丽丝一定意义上真在讨好克莱恩，毕竟这是她未来的“母亲”，她要让克莱恩对这件事从情感上和收益上都没办法开口拒绝，心甘情愿地应下这件事。

    但这也是假话，她喊克莱恩“祂”可不是因为她在讨好克莱恩，而是因为……

    罗塞尔真的是“黑皇帝”，但克莱恩还不是“愚者”！

    ——她在给克莱恩撑场面。

    真相是什么无关紧要，因为贝尔纳黛信了爱丽丝的话，或者说她潜意识里就不觉得爱丽丝会撒谎——小孩子怎么会撒谎呢？

    贝尔纳黛没问讨好的原由，刚才的问题已经是仗着爱丽丝为姑姑这个身份沾沾自喜而做出的逾矩行为，更进一步的问题，贝尔纳黛并不觉得自己能得到答案。

    ——就她的经验来看，命运小姐只是不爱对人耍心眼，她可不傻，某些事情，反而看得很透彻。

    比如说一眼识破自己想拉关系……

    想到这一点，贝尔纳黛就略感有些无奈，她吸了口气，起身告辞：

    “命运小姐，感谢您的解答，我想，也许我不应该继续打扰您……”

    爱丽丝没有留人的意思，她摆了摆手，旋即又好奇道：

    “对了，格尔曼……算了，‘世界’说你留下来是为了那个预言，也就是为了晋升‘贤者’，现在看来，晋升无望，你是打算……”

    “我可能会回因蒂斯，”贝尔纳黛回答道，“也可能是海上……我不太确定，我需要再仔细想想。”

    爱丽丝恍然，点了点头，随即又笑问道：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完整的日记送来呢？”

    贝尔纳黛怔了一下，她略有些恍惚地开口道：

    “也许，等我做好准备，我，我想……”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看了眼爱丽丝，才谨慎问道：

    “……不知道请愚者先生帮我救回我的父亲，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啊，”爱丽丝拍了下脑袋，“你想用整本日记作为代价？”

    贝尔纳黛点了点头，神情为难，爱丽丝摇了摇头道：

    “这你大可放心，愚者先生不像我这么无耻，祂不会收两份报酬……我是说，只要让你的父亲成为‘黑皇帝’还是对祂最有利的选择，祂就一定会找机会救回你的父亲。”

    贝尔纳黛张了张口又闭上，她站在原地咽了咽口水，看着自己骂自己的命运小姐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不是，你……

    那欲言又止的眼神逗乐了爱丽丝，她摆了摆手，笑眯眯道：

    “不过话说回来，形式上的代价或许是必须的，完整的日记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且反正祂也不急……唔，对了，嘉德丽雅有没有和你说过一件事？”

    “什么？”贝尔纳黛困惑问道。

    爱丽丝眨了下眼睛道：“之前，嘉德丽雅……”

    爱丽丝如实讲述了“工匠”夏尔夫的事情经过以及他们最后的约定，贝尔纳黛听完之后，只问了一句话：

    “‘收割者’……一定得是活的？”

    “要死的就没有意义了，”爱丽丝摇了摇头，“你见过‘世界’，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要活的。”

    贝尔纳黛沉稳点头，随后道：“这件事我会解决……不过需要一点时间。”

    爱丽丝比了个“OK”的手势，旋即好奇问道：

    “那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夏尔夫为什么不能死？毕竟如果只是图他能做神奇物品的话，密偶其实也一样……”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贝尔纳黛解释道：“夏尔夫是我弟弟夏尔的后裔。”

    “啊……”爱丽丝怔了一下。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就想起了贝尔纳黛的另一个弟弟，那个“可爱的天使”，她静默一瞬后，佯作自然道：

    “这样啊……那你把他接回去了？”

    “没有，”贝尔纳黛摇了摇头，“嘉德丽雅将他带上了‘未来号’，他现在……”

    稍作停顿后，贝尔纳黛才以一种怪异的语气开口道：

    “他现在在给弗兰克·李当实验助手……你应该认识弗兰克·李？”

    爱丽丝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身体猛地后靠，紧贴在沙发上，惊恐地环顾四周，确认周围没有什么奇形怪状的生物后，才呼出一口气，谨慎道：

    “是实验助手，还是实验材料？”

    贝尔纳黛过了十几秒才用一种平缓的语气开口：

    “夏尔夫之前有着强烈的繁殖欲望，现在已经好转了很多。”

    “……”爱丽丝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不用看到现场，爱丽丝已经猜到弗兰克到底能做出些什么，她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朝贝尔纳黛道：

    “也许我该恭喜你，还有你的弟弟，听起来他拥有了许多后裔。”

    贝尔纳黛眉心猛地一跳，她认为继续和爱丽丝说下去或许不是明智之举，没应这个话题，只出言告辞：

    “命运小姐，我需要回去思考一下我接下来的行动……”

    爱丽丝没作为难，她摆了摆手，示意贝尔纳黛离开，于是贝尔纳黛就在一片豌豆藤中离去。

    看着最后一点绿色也从眼前消失，爱丽丝把玩着手里那对对戒，撇了撇嘴叹气道：

    “要是有七夕节就好了……不对，要是有农历就好了。”

    可惜的是，农历的记法大概要永远成为她的回忆了，爱丽丝无奈地收回“玫瑰之誓”，随后又得意地笑了起来，以一种兴奋的情绪向克莱恩传去了一条消息：

    “克莱恩克莱恩，贝尔纳黛喊我姑姑了！”

    这并没干扰到克莱恩什么，毕竟富翁的生活就是那样平平无奇，除了自己的贴身男仆居然是密偶以外，一切都没什么不好。

    ——这密偶是在“赢家”恩佐被留在卡尔德隆城后，克莱恩在当地捉到的又一个倒霉的恶棍。

    作为普通人，他实在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若非是为了南大陆的语言，克莱恩实在不想浪费这么一个密偶的位置，虽然他有先见之明地开始自学南大陆的语言，但一个富翁，总不该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但爱丽丝的消息属实怪异，克莱恩听完后认真思考了许久，好奇这声姑姑的语境，同时也忍不住纠结起里面复杂的伦理关系。

    ——在他看来，自己同罗塞尔大帝才是同辈的，真要算起来，贝尔纳黛应该叫他一声叔叔，而爱丽丝……

    克莱恩已经基本默认爱丽丝四舍五入是自己女儿了。

    因此，这声姑姑便显得古怪起来，因为照这么算的话，罗塞尔大帝难道要叫他……

    爸爸？

    ……不，至少也该是叔叔。

    克莱恩挥散了第一个过于离谱的称呼，认真想象了一下罗塞尔大帝叫他叔叔的场景，沉默片刻后，回应了爱丽丝的消息：

    “要不……我们各论各的？”

    于是当天晚上，在灰雾之上，克莱恩和爱丽丝就他们之间复杂的伦理关系展开了一场亲切的讨论，爱丽丝不得不提议道：

    “说真的，为什么我们不能各论各的呢？毕竟你要这么算的话，‘远古太阳神’那边的关系才是真的乱……”

    “怎么说？”克莱恩露出一副细耳倾听的姿态。

    爱丽丝偏了下脑袋，一一说起自己了解的内容：

    “首先是亚当……‘远古太阳神’生下了亚当，亚当和阿蒙应该是兄弟，但是亚当又是‘远古太阳神’……我不知道具体的形式是什么样的，但祂肯定是‘远古太阳神’，所以祂既是阿蒙的父亲又是阿蒙的哥哥……

    “然后是‘真实造物主’，祂肯定也是‘远古太阳神’的一部分之类的，但是祂四舍五入也算是‘远古太阳神’生出来的……

    “再然后是乌洛琉斯，‘命运’途径啊……你说，祂‘重启’的地点是哪呢？算下来祂既是阿蒙的兄弟又是阿蒙的侄子，如果把亚当和阿蒙算成平辈，祂还能是阿蒙的堂孙子……

    “然后还有萨斯利尔，阿蒙说祂是‘远古太阳神’拿自己肋骨做的……你不会信祂是个真人吧？我敢打包票，祂肯定也是‘远古太阳神’……等一下，‘远古太阳神’怎么给自己切成那么多片了？”

    克莱恩沉默不语，此时此刻，他的大脑正在高速运转，试图理清这复杂的伦理关系。

    几分钟之间，他放弃了，转向爱丽丝，神色真诚地问道：

    “你们神话生物之间的伦理关系都这么复杂吗？”

    “也许，我是说也许，”爱丽丝谨慎开口，“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她顿了顿，用一种异常镇定的神色和语气问道：

    “我们这里是希腊神话？”

    这……

    克莱恩嘴角抽动了一下，他捂住脸，再次用了好几分钟平复心情，随后才放下手，真诚问道：

    “谁是宙斯？”

    “权柄来说的话，其实像‘风暴之主’……”爱丽丝语气迟疑，“但是关系的话……嗯……我不太确定，我不知道，虽然我看过希腊神话，但里面的神和神之间的伦理关系，我从来没弄明白过，你明白吧……”

    克莱恩扶住额头，他闭了闭眼又睁开，用一种复杂的神情看着爱丽丝道：

    “我真担心以后有人看着我们这个版本的神话，露出和你一样的表情。”

    “不用担心，”爱丽丝拍了拍克莱恩的肩膀，诚心诚意地安慰道，“往好的方向想，说不定我们没有以后呢？”

    克莱恩嘴角狠狠抽动了一下，他瞪着爱丽丝问：“……你确定这是好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