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古，咱俩多年相交，那些虚头巴脑的就不说了，

    一个月内，顺天子白手起家，覆灭伪顺王，镇压龙虎圣人，

    如今三十万大军，兵锋之盛，就连中华逆军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此等赫赫武功，试问天下，有谁能挡得住？”

    老友已经加入大顺政权，

    现在是西京府尹，位高权重，

    顺天子出手阔绰，

    赏给他豪宅美女，金银珠宝更是车载斗量。

    但是呢，他的名望不彰，不能服众，

    故此，他向李大本事主动申请，

    前来游说，“西北第一聪明人”古舌先生。

    古舌一向慎重，即便是老友，

    也不能打消牛魔军，造成诸多暴行传闻……所带来的疑虑，

    他摇了摇头，轻轻说道：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恰如阴阳调和。

    若顺天子单凭武力，

    即便打出旗号，恐不能服众，亦不能久长！”

    老友微微一笑，

    他对古舌的性情喜好，了如指掌，

    “老古真是一语中的，

    我看人一向很准，顺天子是天下间绝无仅有的聪明人，

    你顾虑的这个道理，陛下自然是知道的，

    否则，又怎会巴巴的，让我来请你出山？

    大顺的‘首辅’与‘国相’，予取予求，

    这还不能说明，顺天子是真心求贤若渴吗？”

    古舌感觉很荒唐，

    传闻中，牛魔军从上到下，

    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每到一处都寸草不生，

    最开始，他认为这只是传言，

    毕竟描述的太夸张了，哪里会有这么坏的人？

    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流民，逃到西京，

    牛魔军很多令人发指的暴行，

    被逐一披露出来，当然让人后脊背发冷！

    说的人多了，男女老幼都有，

    古舌先生也不得不信了几分，

    可，现在，老友登门，

    却把顺天子夸的像一朵花，两者的反差，也太悬殊了！

    他为了进一步求证，问道：

    “听闻牛魔军每每攻克城池后，都会屠城劫掠，作何解释？”

    老友摇摇头，叹息道：

    “纯属无稽之谈！‘开局一张图，内容全靠编’，

    都是些别有用心之徒，故意抹黑顺天子和牛魔军罢了！

    老古，不造谣，不传谣，方是君子所为！

    而且，你好好想想，

    若真如谣言所说，顺天子麾下哪来的三十万大军？

    当然，说三十万大军肯定是夸张的，

    因为其中的二十多万，都是无衣无食的贫苦百姓，

    可顺天子从没嫌弃，一直带在身边，

    老古，你不知道吧，

    陛下最近在筹划，要给每一个贫苦百姓分田！

    你猜，陛下为何要‘分田’？”

    老友声情并茂，哗啦哗啦说了一大通，

    倒是把古舌搞糊涂了，

    确实，他只是听说传闻，并没有见过真实的牛魔军。

    难道真是别有用心的人，胡编乱造，博取流量？

    他下意识的问道：

    “为何？”

    老友冲向皇宫方向，拱拱手，

    “陛下说，‘是法平等，无有高下’，

    他希望天下太平，‘人人有饭吃，顿顿有肉汤’！”

    古舌摇摇头，

    怎么可能‘人人平等’？

    每个人每顿饭，都能吃上肉汤，简直是痴人说梦！

    老友很会猜度人心，见状说道：

    “百闻不如一见！

    我说的再好，你恐怕也未必信，

    老古何不亲自去大顺农庄，走一走看一看，

    孰真孰假，不言自明！”

    咦！

    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百里路。

    古舌问道：“真的可以吗？”

    老友哈哈一笑：“走！我们现在就去！”

    两人坐着马车，

    直奔西京北郊，一处草木丰盈的农庄，

    百余位农夫，在田间地头劳作，

    有的锄田，有的浇水，有的施肥……看起来忙忙碌碌的，

    下了车，古舌与老友漫步禾田，

    看着绿油油的庄稼，时而指指点点，时而说说笑笑。

    “不瞒老古，此处是顺天子的试验农庄，

    一半种田，年产万石粮食菜蔬，

    一半畜牧，得肉、皮、毛、奶，

    若效果良好，将会推广天下，届时，民心可期！”

    古舌读圣贤书，对务农所知不详，

    但是，听着老友的介绍，觉得确实比较靠谱。

    有粮菜，有肉奶，还有皮毛可以做衣服，

    要是家家户户都能如此，真可谓少有的盛世！

    不过呢，他仍然与干农活的农夫攀谈，

    “你家有多少田？”

    “小的分到足足50亩良田，

    陛下的恩情，世世代代还不完！”

    走两步，再问另一个，

    “你家里有吃的吗？”

    “不用，陛下办了伙房，

    小的们每日三餐，可以放开了吃！”

    古舌吓一跳，多问了一句：

    “不花钱，真能随便吃？”

    农夫憨厚的笑道：“是真的！

    我们已经吃了好几天了，从来不收钱的，

    老先生若是不信，晌午可以跟着去伙房，一样能吃到，

    反正每天的饭菜，多到吃不完！”

    哦哦！

    看来，老友说的果然不假，

    又往前走了好一会，再问第三个放羊娃，

    “娃娃，你放多少羊？”

    “老爷爷好！陛下分给我家20只羊……

    你看，这一片牧场上的，都是我的羊！”

    古舌环视牧场，随口问道：

    “你这么小就出来放羊，累不累啊？”

    “一点也不累，早上把羊赶出来，

    下晚再赶回去就好，一切为了陛下！”

    “哦哦，那很不错，娃娃，好好干啊！”

    “哎！老爷爷再见！”

    就这样，走走看看，临近中午，

    老友邀请古舌，一道去伙房吃饭。

    伙房里，飘出一阵阵肉香，

    回来的农夫们，满身尘土，

    端着饭钵汤盆，排队等着厨师打饭，

    老友说道：“人人平等，不论是谁都要一样的排队！”

    唔！

    古舌点点头，看来，他们的确不搞特殊化。

    打好饭菜的农夫，

    满脸笑容的捧着，

    堆成小山一样的干饭和菜品，以及满满一盆肉汤，

    似乎还能看到，汤盆中有大块的肉骨头。

    田舍郎顿顿吃肉，这在以往，是想都不敢的……

    这一刻，古舌的心动了。

    看起来，顺天子，还真是个挺不错的皇帝……

    轮到他打饭，厨子问都不问，

    直接打饭打菜，还特意给饭上浇了一瓢油汤，

    “不够再来打，饭、菜、汤都随便吃，吃饱为止！”

    呀！

    这大顺农庄，吃饭是真的不花钱！

    古舌的心底涌起一股暖流，同时也有一种义愤填膺的感觉，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那些污蔑顺天子的，不是嫉贤妒能就是居心叵测之徒，其心可诛！

    那些以讹传讹，不辨真假的人，统统是糊涂蛋！

    最好能将这里的情况，昭告天下，

    让世人都知晓，

    西京出了一个圣明天子，

    千百年来，一直被欺压的百姓们，终于等来了盼头！

    嗯，三代之治，大同世界，马上就要实现了！

    相信，今后的日子，会越来越甜！

    吃好饭，古舌把嘴巴一抹，

    “老友，快带我觐见顺天子，我有三策，可安天下！”

    老友笑眯眯的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陛下早就在等着你了！上车！进宫！”

    “啪啪！”

    响鞭之后，马车“骨碌碌”的奔跑起来，

    离开大顺农庄，直奔西京顺天子的皇宫。

    看着马车走远了，

    百十个农夫，加上厨子放羊娃，

    齐刷刷的，松了一口气，

    唉，好悬啊，刚才差点就穿帮了！

    一名骑马军官，从幽暗处冒出来，喝道：

    “快去换军装，拿兵器，准备打草谷！”

    农夫们一哄而散，

    各自从隐蔽处摸出兵甲，跟着军官，向更北边的村庄进发。

    大顺农庄的饭菜，

    都来自于，他们这队士兵四处“打草谷”，其实就是劫掠乡野农家。

    不抢不行，否则就得饿肚子。

    提出“大顺农庄”概念的，当真是个人精鬼才，

    他把读书人“使命感”和“正义感”的心理，摸得透透的，

    迄今为止，至少来过，

    七八波专程“观摩”的客人，据说反响都还挺不错的。

    总之，

    大顺农庄不生产粮食，只是农户粮仓的搬运工。

    或是说，大顺农庄独立自主研发了，

    “遥遥领先”的“蒸馏技术”，实乃当世最强“赢麻”科技！

    ……

    大顺皇宫，即顺王灵磊的官邸，

    得知古舌先生觐见，李大本事很高兴，

    他从顺王遗留的，

    十几个年轻貌美，娇滴滴的妾室中间爬起，

    穿上衣服，出来会客。

    按照古舌老友的套路，李大本事只说三句话，

    “第一是公平，第二是公平，第三还是踏马的公平！”

    至于怎么做，才能公平？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高官厚禄请你们读书人来，

    总要想一些，笼络人心的办法吧？

    老话说，爱屋及乌，

    古舌有了“实地考察”，对李大本事那是相当崇拜，

    何况，李大本事本来就懂察言观色，能说会道，

    因此，两人还挺谈得来，颇有惺惺相惜之意。

    李大本事哈哈笑道：

    “不瞒古先生，朕自小就是个粗人，没啥文化，

    但是，也最痛恨权贵欺压百姓，所以希望‘人人平等’！

    所以想请先生担任首辅，只要是你提出的意见，朕无有不准！”

    话说到这地方，古舌也跃跃欲试，

    毕竟，学好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能当官，而且是“两人之下万人之上”最大的官，谁不愿意？

    “承蒙陛下青眼有加，若能应允三条，老朽自当鞠躬尽瘁！”

    李大本事快人快语，笑道：

    “莫说三条，就算三十三百条，一并照准，古先生请讲！”

    古舌点点头，说道：

    “第一条，文武并重，不可厚此薄彼，可否？”

    李大本事点头：“文张武驰，理当如此，准了！”

    “第二条，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可乎？”

    李大本事想了想说道：

    “这是圣人之言，没问题！”

    古舌感到很振奋，马上抛出第三条，

    “最后一条，尊师重道，休养生息，民不加赋，可保大顺千秋万岁！”

    李大本事连连点头，

    “先生说的，都是仁政善政，

    不错，很不错！好，就这么办了！”

    古舌慌忙跪下，欣喜的说道：

    “陛下真乃千古明君！

    臣幸甚，百姓幸甚，天下幸甚！”

    “哈哈哈！

    都幸甚，都幸甚，古首辅快快请起！”

    古舌从皇宫出来，已经是大顺首辅，

    李大本事高兴之余，

    赏给古首辅更大豪宅，更多美女，

    还有好几大车金银财宝，绫罗绸缎。

    虽说文人应该有骨气，

    但，天地君亲师，皇帝的赏赐，是不可以拒绝的。

    于是，古家一夕富贵，在西京城内炙手可热，

    当晚大摆宴席，府门外车水马龙，高朋满座。

    真可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晚上，醉醺醺的古舌，被两名美娇娘搀扶进卧室，

    年过五旬丧偶的老古，也算是“人生得意须尽欢”了……

    搂着如花似玉的大美人，老古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处于贤者时间，老古随口询问美娇娘的个人情况，

    “小美人，你们叫什么名呀？”

    “奴叫小红，奴叫大妮。”

    “你们家在何处？”

    “奴的家在宝鸡，奴的家在平安县，”

    “家中都有何人？”

    “……，……。”

    老古觉得奇怪，两个美人咋都不说话呢？

    “怎么了？”

    “奴家中没人了……奴也一样。”

    老古很纳闷，

    两个女子看样子，也就十七八岁，怎么家里就没人了呢？

    “你们父母姊妹兄弟呢？”

    两个女子面面相觑，吞吞吐吐的不敢开口。

    老古皱起眉头，板着脸，略带不瞒的问道：

    “怎么？尔等是要瞒着老夫吗？”

    “哇！呜呜呜！”

    两个小女孩吓的哭了起来，

    “首辅老爷，奴的家人，都死了……”

    “回禀老爷，奴也是一样！”

    “咦？怎么死的？谁干的？”

    “是，是暴民杀的，家产也被抢走……奴家也是被暴民洗劫的……”

    啊！

    老古的酒，当即醒了一半。

    “呼！”的坐起，

    他厉声问道：“你们说的可是真的？”

    两名少女瑟瑟发抖，立刻跪在床上，

    “首辅老爷，奴婢不敢撒谎！”

    “奴也一样！”

    古舌万分震惊，他简直不敢相信，

    可，看两个小美人，

    像一对胆战心惊的小鹌鹑，确实不似作伪。

    不同地方的两个人，都遭遇了暴民洗劫？

    难道真有这么巧？

    他立刻联想到传闻，心中不免忐忑起来。

    所谓，读圣贤书，正人先正己，

    如果大顺政权，

    是建立在恶贯满盈的暴民之上，

    那自己的一世英名，就彻底毁了！

    问题是，今天老友带自己去农庄，

    所见所闻，怎么那么的和谐美好呢？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他思来想去，继续追问两个小美女，

    渐渐地，牛魔军背后的罪恶和野蛮，一桩桩的暴露出来，

    听得老古，骨头缝里都冒凉气……

    这些暴民……包括大小头领，都是野兽……

    不，比野兽更邪恶，更残忍！

    天呐，我被骗了！

    被农庄欺骗！

    被一个驿馆杂役骗了！

    更可恶的是老友，居然连多年老友都骗！

    哈哈哈~~真是搞笑，

    还说自己是第一聪明人……居然这么天真，这么傻！

    完了？

    自己要怎么办呢？！

    两名惶恐的少女，一个劲磕头，苦苦哀求道：

    “请首辅爷爷，别告诉陛下，

    要不，我们的命就没了！”

    “首辅老爷，我们一定好好侍候您，

    让您开心，给您生儿子，只求您别让我们死……”

    见她们磕头，都快磕出血了，

    老古于心不忍，只好搂着两人安慰，一起躺下，

    看着窗外，天上皎洁的明月，

    他的心，如同一团乱麻，斩不断，理还乱……

    这究竟是踏马什么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