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修的一身金刚不坏体，体魄之强，已超过造化境范畴，以一人之力，硬抗我们八位造化境的围攻不落败相……”

    “也就是在那一战，莲儿为了救我，替我硬受了那人一锤……”

    ……

    “等等……”

    陈阳听得仔细，但听到这儿的时候，还是叫停了他，“前辈，据我所知，【蜀山志】上记载，你的妻子，是死于一场大疫，不该是染疫而死的么……”

    “书也是人写的，尽信书不如无书，我不知道你说的蜀山志是什么人所写，但将大役写成大疫，水平应该也不会高到哪儿去。”谭绝说道。

    “这……”

    大役？

    战役的役，不是疫病的疫？

    篆书者写错字了？

    陈阳一滞，脸皮微微抽搐了一下，倒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书上还写谭绝是唐末出生的人，但刚刚听谭绝自己所说，他在仙人关之战的时候，才造化境，顶多百来岁的样子。

    仙人关乃是由陕入蜀的锁钥之地，仙人关之战，发生在南宋，阻止金人入蜀的一场要隘攻防战。

    这么算下来他顶多出生在北宋，实际并没有那么大的岁数。

    书是人写的，的确会有错漏的地方。

    当然，这也不是重点。

    谭绝继续道，“当时，她倒在我怀里，我感觉天都塌了，后来，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我清醒过来时，手里的剑，已经砍下了那名金人高手的首级，他们说，我杀了他……”

    “可是，有什么用？莲儿已经死了……”

    “她对我情恩深重，我又岂能负她，本欲随她而去，师父却来了，带来了仙峰观的至宝青莲定魂灯，收下了莲儿的一缕神念……”

    “师父告诉我，莲儿或许还有救，药王孙思邈，有一丹方，名叫【还阳丹】，可令死者返生……”

    “我将莲儿尸身带回峨眉，师父帮我从山上神水阁，借来玄冰，暂时冰封了莲儿的肉身，之后，我便开始一边修炼，一边寻访药王曾经留下过的足迹……”

    “后来，师父也在与北蒙高手的战斗中仙逝，临终前，渡给我一身功力……唉……，他告诉我，要变强，要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

    “呵呵，师父说的没错，要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终于，我在龙门山的无底洞，也就是这里，找到了药王当年隐修之地，如愿以偿的获得药王传承，找到了【还阳丹】的丹方……”

    “但是说来可笑，我找到了药王留下的手书，那丹方只是药王在无底洞渡心劫时，于幻象中假想出来的，是不是真的有效，连药王自己都不知道。”

    ……

    “这里还真是药王隐居之地？”陈阳有些意外。

    “嗯。”

    谭绝道，“当年药王就是在这里渡的天人心劫，留下了部分传承，要不然，我也不敢自称药王传人。”

    “【还阳丹】居然只是药王幻境假想出来的产物，我当时人都傻了，但是，毕竟是药王所留，无论是否有效，我都必须试上一试，于是我穷尽心思，不惜堕入魔道，只想有朝一日丹成，让她起死回生，夫妻二人双宿双栖……”

    说到这儿，他停了下来，莲灯的火焰有些颤抖，像是随时都会熄灭。

    陈阳却是唏嘘不已。

    此人的经历，已经可以编成一部书了。

    感人也是真感人，但是吧，谭绝有点执念了，人死不能复生，这是天理，天理怎么能那么容易扭转呢？

    从他听说【还阳丹】的那一刻，陈阳就觉得不靠谱了。

    谭绝的师父，恐怕也只是想给他一个活下去的希望，只是没有想到，所谓的【还阳丹】，只是一个虚幻的产物。

    到头来，闹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后面的事，陈阳也大概知道了，谭绝也没必要再讲下去。

    为了炼丹，他应该杀了不少人，继而堕入魔道，直到东窗事发，被陈天养等人所围杀。

    谭绝道，“此灯名叫青莲定魂灯，乃出自峨眉仙峰观，这些年来，靠着燃烧我肉身残余的修为，它一直燃到现在，护住我一丝残灵和莲儿的神念，我二人在灯中厮守数百年，倒也算是值了……”

    “唉，人始终是胜不了天的，现如今，莲儿尸身已腐，我也肉身将毁，之前执着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小友，我只想求你个事。”

    “这……”

    “放心，不会让你难做的，待灯灭之后，麻烦你将我和莲儿的尸身合葬在一起，仅此而已……”

    ……

    陈阳听完，莫名的感觉心中有些酸楚。

    好一个纯爱战神！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晚辈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

    就当是听了一个纯爱故事，所该付出的代价吧。

    “不过，话说回来。”陈阳又道，“我这山虞印，应该能存住前辈的残灵和夫人的神念……”

    他将脖子上的山虞印掏了出来。

    黑蛟王和三尸神树都在里面待过，没理由存不住这二人。

    这位可是天人境，曾经的蜀山山君，如果能跟着他的话，肯定会有不小的用处。

    不过，陈阳似乎想当然了些。

    “没用的。”

    谭绝道，“山虞印虽然有存储精神体的能力，但是，存不了多久的，青莲定魂灯比山虞印高级得多，几百年下来，我虽然还能坚持，但莲儿的神念已经是濒临崩溃，这种崩溃，便如同肉身的天人五衰，是不可逆的……”

    “这……”陈阳顿了顿。

    “小友不必介怀。”

    谭绝道，“人固有一死，能和心爱的人一起共赴黄泉，是天底下最美的事了……”

    “好吧。”

    陈阳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多少有些郁郁戚戚。

    但谭绝明显去意已决，劝他是不可能有用的，他坚持到现在，也只有一个想法，让人将他们夫妻合葬。

    仅此而已。

    “我也没什么给你的。”

    谭绝见陈阳答应，道了声谢谢，继而说道，“我怀中有一枚印章，乃是蜀山山君印信，其中有一方小空间，内存有一些东西，不过，怕是得小友突破造化境之后，有了神念，方可打开……”

    “小友如果不嫌弃，便权当做是给你的谢礼吧！”

    山君印？

    陈阳看着面前如石雕一般，死寂死寂的身影。

    他有些意外，但是，怎么可能嫌弃呢？

    “小友，还有什么想问的么？”谭绝说道。

    陈阳微微一怔，想到了正事，连忙说道，“前辈，外面的断龙石被放下了，有没有其他的路能够出去？”

    虽说王援朝他们应该会来救自己，但是，时间尚不确定，他也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别人的身上，得想办法自救。

    这地方，谭绝应该最熟悉，有没有出路，他也应该最清楚。

    “这个简单，石门是有机关的，当年药王在此闭关渡心劫，一怕被人打扰，二怕自己渡劫失败，入魔出去伤人，所以，设计了此门，石门的机关藏在药池边的墙壁上，将墙上的八个壁灯往下一拉，石门机关便可触发……”谭绝道。

    陈阳眼睛一亮，连忙拱了拱手，“多谢前辈指点。”

    “不必客气，如今心愿已了，我们也该走了，小友，祝你前程似锦，福寿绵长。”

    谭绝叹了一句，到最后，隐约还夹杂着一个女声。

    随即，陈阳便感觉到一股莫由来的微风。

    那被谭绝捧在手心的莲灯，霎时间被风吹灭。

    四周静寂无声。

    “前辈？”

    陈阳喊了一声，却已经没有了回应。

    “簌簌簌……”

    石台上，谭绝的身体微微一震，随即便如石雕风化，化为细碎的粉末，从头到脚，迅速的崩塌。

    陈阳往后退了几步。

    只是片刻，石台上就只剩下一堆白色的粉末了。

    “唉。”

    三尸神树叹了一声，“你们人类的情感，真的是难以理解，问世间情为何物，或许，黑蛟王那么想要成人，便是为了这个吧……”

    它只是一棵树，就算拥有了很多人的记忆，但在本质上，他还是一棵树，他又怎么可能理解人类的情感呢？

    但不得不说，刚刚谭绝的那番话，还是对它有所触动的。

    一个人，为了另外一个人，连天人境的修为都可以不要了，最后更是靠着燃烧肉身，来供养一盏灯，目的只是为了能和他的妻子在灯中厮守。

    可惜，蜡炬终有成灰时，温存几百年，也总有结束的那一刻。

    陈阳心中也不太是滋味。

    来到石台前。

    石台上，谭绝的修为耗尽，肉身已经崩溃成了一堆骨灰，剩下的，只有一盏熄灭的莲灯，以及那一捧骨灰里的一块方印。

    陈阳将方印拾起。

    那是一枚白玉炼制的四方印章，有半个巴掌那么大，握在手中，光滑细腻，很有质感。

    在方印下方刻着四个篆字。

    【蜀山君印】

    “好东西呀，陈阳，这回你可算是赚到了。”

    三尸神树的声音传来，貌似比陈阳自己还要激动一些。

    “你那么激动干嘛？”陈阳轻轻摇了摇头。

    三尸神树道，“这可是山君印，蜀地千山万岳，无数生灵，都要以此印为尊……”

    “这都什么年代了？扯这些还有鸡毛用？”陈阳哭笑不得。

    “这……”

    三尸神树闻言一滞，山虞都没了，还要山君来有什么用？

    它尴尬一笑，“也不能说完全没用，这山君印，毕竟是山君手持的重宝，除开它是身份的象征，还有它自己特有的威严，虽然时代变了，但它的气息，对山中的生灵，应该还是有极强的震慑的……”

    “有么？你有感觉到震慑？”

    陈阳将印章拿起到面前，造型古朴，好看归好看，但他却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什么气息震慑。

    “那是因为你没能释放它的威严，刚刚谭山君不是说了么，得让你突破到造化境，诞生神念之后，才能用得了这印章，这里面尚有一方空间，怕是装着谭山君的不少家底……”

    三尸神树说的越发兴奋，“药王的传人，号称鬼医，这其中说不定有不少稀世的灵药和药方，也许，【天劫丹】的丹方也在其中，还有其他丹方……”

    它有点自嗨了！

    这棵老树，对天劫丹已经有些着魔了。

    陈阳用精神力往印中探去。

    貌似普普通通，并没有什么稀奇。

    真得造化境才能用么？

    陈阳摇了摇头，“树老，要不，你帮我看看，里面都有什么？”

    三尸神树都已经道真境的元神之体了，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应该不难。

    “你确定？”

    三尸神树乐了，“这东西现在是无主状态，我要是元神探入，它恐怕就得认我为主，跟着我姓了……”

    “那算了。”

    陈阳果断的打断了它的话，直接将山君印收进了系统仓库。

    他现在已经是兵临突破，造化境近在眼前，到时候自然能打开这枚印章的内部空间。

    “小气。”

    三尸神树哭笑不得，仿佛错过了一百亿。

    那盏莲灯，陈阳也收了起来，峨眉仙峰观的至宝，将来指不定会有用上的时候。

    他从系统仓库中，翻了个盒子出来，先朝石台拜了拜，这才小心的将石台上的骨灰都收敛进盒子。

    雷达在溶洞中探了一圈，再无其他发现，陈阳这才捧着盒子原路返回。

    来到下方的药池空间，墙上的八盏油灯都还亮着。

    陈阳又对着池中漂浮的棺椁作了个揖，紧接着将棺椁从池子里拖了出来。

    棺椁已经腐朽，但还没有烂穿，木料还算是结实的。

    他将棺椁扛到了外面，唤出黄鼠狼群，让它们在药田里面刨了个大坑。

    此地处在龙门山的地脉之上，严格来说，也能算得上是风水宝地了。

    先暂时葬在这儿吧，仙峰观那边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毕竟都好几百年了，之后如果仙峰观能接收，再看有没有必要迁葬回峨眉。

    陈阳将棺椁打开，里面只剩下一具白骨。

    以前不是没干过这事，倒也不觉得害怕，他把棺椁中散落的尸骨重新收敛拼接了一下，又把谭绝的骨灰放了进去，重新盖好棺盖，钉好。

    落棺，掩埋。

    这时候，就用不着讲究那些虚礼了。

    从旁边殿宇废墟里，找来一块木板，插在了堆土前，当做是墓碑。

    “蜀山第十六代山君谭绝及夫人谭姜氏之墓。”

    用赤霄剑，在木板上刻上了字。

    字迹也还算工整。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完全就是顺手之事，陈阳当然是要做好的。

    刻完字，陈阳又取出香烛点上，烧了一些纸钱。

    倒也是像模像样的。

    “你还真是，什么东西都带着呀？”三尸神树见他摸出香蜡纸钱，都有些哭笑不得。

    它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知道陈阳身上肯定有类似山君印一样的储物类的宝物。

    但是，这类宝物都是极其稀世罕有的，其中空间必定也是有限，要装肯定是装重要的东西，必须品之类，这小子倒好，什么都装。

    你装吃的，我还能理解，居然连香烛纸钱都装，真是搞笑的很。

    陈阳浅笑了一下，也不多说。

    埋完这夫妻二人，也算是完成了谭绝的临终嘱托，陈阳来到断龙石前。

    再次用雷达探了探外面。

    还是没有看到张过华的身影，但难保这老东西躲在什么角落里。

    他也不敢贸然的开门出去，到时候和张过华对上，他独自一人可干不过。

    所以，斟酌再三，还是得等，等援兵到了再出去不迟。

    ……

    “陈阳！”

    三尸神树说道，“闲着也是闲着，要不，你把山君印拿出来，我帮你看看，我可以保证不在里面留下烙印。”

    曾经有个顶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它却没有珍惜，直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鬼医谭绝的遗物，确实勾得它心中痒痒的。

    “不用了，等我突破造化境，自然就知道了。”

    陈阳直接拒绝。

    他在墓边座了下来，问道，“树老，我有一个疑问，这山君印既然在谭山君的手上，那谭山君之后的两位山君用什么？”

    “嘿，那自然就没得用了呗。”

    三尸神树笑了笑，“山君之印代代相传，难不成还能再造一颗？没了山君印，不还有山君铁券么？而且，你以为山君的威严，是区区一颗印章带来的？是实力，实力到了那一步，有印没印，也没什么区别，你要是实力不到位，给你一百颗印，也没人会鸟你……”

    “有道理。”

    陈阳茅塞顿开，颇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实力才是硬道理。

    ……

    ——

    地洞中。

    “咳咳！”

    秦州捂着胸口，终于清醒过来，只觉得一阵气闷。

    脑子有些空白，好一会儿才想清楚前事，弄清楚状况。

    头灯还亮着，时间应该过了不久。

    他揉了揉胸口，缓解了不适，找到霰弹枪，紧紧的抓在手里。

    查看了一下四周，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往先前的通道走去。

    先前的爆炸那么恐怖，张过华那厮就算再强，应该也不至于能扛得住C4贴脸吧？

    他也不敢掉以轻心，一步一步的往前挪着，通道中，还残余有明显的硝烟味道。

    “咻！”

    正精神专注，秦州陡然感觉自己右边脸颊，像是被什么湿湿滑滑的东西给碰了一下。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脸。

    腥臭无比。

    “什么东西？”

    老头吓了一跳，捧着霰弹枪便回转身去。

    一只体型大如鳄鱼的花斑壁虎，正同样小心翼翼，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嘴里的信子吞吐，怕是有一两米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