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程德立，他唇角抿起一个浅浅弧度，笑着应道：“程厂？好巧，你怎么在这儿？”

    程德立快步过来，激动又高兴。

    实际上，自己只见过江寻红一次面，但是因为对方长相实在是太优越了，给他印象极深。

    这次也只是试探性打个招呼。

    没想到对方居然还记得自己！

    程德立松口气，总算没有尴尬。

    其余四人见状，于是走开了一点距离，让两人谈话。

    程德立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递给了江寻红，感激道：“江总，没想到您还记得我！”

    要说江寻红的职位，没有。

    他是个个体经营户。

    程德立第一次见他，是在零件制造厂里，那是江寻红的产业。

    原本以为对方是和自己一样，国营企业的厂长，可是没想到那天跟在江寻红身边的中年男人，跑前跑后，原本以为是通讯员，可是后来一问，居然是发改委里面的一个公职人员。

    全程鞍前马后，跑东跑西，极尽谄媚。

    程德立震惊了。

    而后来，有人告诉他，江寻红的背后有人，能量很大，不仅仅是江城，京都也有。

    总之是一派雄厚势力。

    程德立记下了。

    于是，这次见到江寻红，他想着能不能曲线救国，看看他有什么法子能帮自己。

    “程厂说笑了，早就听闻手扶拖拉机一厂被程厂管理得井井有条，连续两年被评为先进集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程德立激动得不行。

    “哎呀！哪里的事儿！哪里的事儿！都是运气好罢了！”

    他又说了一通，抱怨厂子的事儿多，自己的身体不好之类的云云。

    片刻后，他忽然顿了一下，猛地想起什么来。

    “哎？对了，江总有没有去过湖东县？”

    江寻红正在点烟。

    修长的手指僵了一下，很快恢复成自然。

    橙红色的火焰舔舐着香烟，一点火光乍起，紧接着是袅袅的烟雾，遮住他浅淡的眉眼。

    “早些年在那边插过队，呆过几年，还算是熟悉，怎么了？程厂怎么忽然问这个？”

    江寻红淡淡道。

    “这段时间，湖东县向阳镇不是弄了个手扶拖拉机厂么，技术方面还需要扶持，我经常跑，这不，你说巧不巧，我在县城里头，遇见了一个女同志好几次！”

    他笑道，说着又盯着江寻红仔细看，“您是不知道，她长得太像您了，这仔细一瞧，居然是越看越像！”

    “要不是知道您结了婚，我还真要以为那是您女儿！”

    江寻红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眸光深深。

    身体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汹涌奔腾着，叫嚣着，要冲出来。

    可是，最后被他一点点压下，化作指尖控制不住的颤抖。

    他面色平静。

    没有人看见他另一只手的指甲，嵌入掌心，鲜血淋漓。

    “哦？是吗？”

    江寻红笑了笑，掸了掸烟灰，又深吸一口，最后将烟蒂踩灭。

    “那还真巧了。”

    江寻红顿了一下，又道：“她叫什么名字？也姓江？”

    程德立摇头。

    “不是，姓林。”

    他想了想，思索片刻，眸光一亮，“对了，叫林暮雨！”

    林暮雨。

    江寻红没再说话了。

    片刻后，他又摸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两口，看向程德立，问道：“程厂找我是有事要帮忙吗？”

    程德立也没多想，当下听见江寻红拉回了话题，于是也赶紧回了神。

    “是有件事儿！”

    程德立搓了搓手，笑道：“我年纪大了，早些年不要命的干，落下不少病根子，这不是想换个职位么？轻松些就最好不过了。”

    他说着，伸手进口袋里想要拿钱。

    可江寻红却笑着掸了掸烟灰，点头应了。

    “成，我帮着看看。”

    他道：“举手之劳，这些就不用了。”

    程德立又惊又喜。

    他赶紧道了谢，又和江寻红聊了一会儿，最后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江寻红看了一眼厂房外的天空。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他蹲在门口，又点了一支烟，烟雾袅袅中，他的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锐利如刀。

    …………

    一中。

    谢昭走出校门的时候，遇见了一个熟人。

    陈启明坐在汽车里，扭头看向旁边站着的女人，小声道：“二姐，走吧！等他干什么？”

    来人不是别人。

    是二姐陈雪梅。

    和陈雪莲不同，陈雪莲当年是念了专科师范的，只是出来后，毅然而然决定去羊城打拼服装。

    严格说起来，她和陈东海的关系算不上是太好。

    倒不是别的。

    陈东海重男轻女。

    俗话说得好，老大是个宝，老二是根草，老三是个娇。

    陈雪梅作为老二，尤其是在陈家期待儿子的情况下， 还是个女儿，因此并不受待见。

    这些年，她常年在羊城待着， 极少回来。

    谢昭对她的印象，还算不错。

    当年，自己被赶出家门，只有她偷偷找到自己，给他拿了几件衣裳，算是最后的体面。

    而且，自己后来一次次找回陈家时，也只有她没有赶自己走。

    “二姐。”

    谢昭走过来，笑了笑，仍旧喊了她。

    陈雪莲看着谢昭，大半年不见的时间，他似乎又长高了一点。

    曾经瘦弱的身躯，如今瞧着壮实了不少，更大的变化则是他的一双眼。

    扎实，沉稳，透着一股子和他年龄不符的成熟。

    半年而已。

    天差地别。

    陈雪莲心里感慨，可脸上仍旧笑着应了一声。

    “小弟，你长大了好多。”

    谢昭点点头。

    他笑了一下，“总归要长大的，也总是要向前看的。”

    说完后，谢昭盯着她，“是为了服装厂的事情来的吗？”

    陈雪莲愣了一下。

    她没想到谢昭居然这么开门见山。

    “嗯。”

    她大方承认，“聊一聊吗？”

    谢昭答应，两人走到一旁，陈雪莲先是朝着他深深地鞠了个躬。

    “这事儿，是爸爸的错，你别和他计较。”

    谢昭知道她说的是蚌县制衣厂的事儿。

    “他做的干净，没有被抓到，算他自己的本事。”

    谢昭耸耸肩，“可二次，三次呢？下一次，我会做好准备，任何蛛丝马迹我都会不会放过。”

    陈雪莲一愣。

    她是真的没想到谢昭非但不眷恋陈家，反而能够斩钉截铁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是真的不想回陈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