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世。

    顾寒生在官宦之家，卒于五岁。

    第五世。

    顾寒生于农人之家，卒于六岁。

    第六世。

    顾寒天生隐疾，还未修行，已是魂归天外了。

    第七世。

    第八世。

    第九世……石阶之上，顾寒步履不停，稳步向前，速度虽然不快，却无比坚定，不知不觉中，已是迈出了十几步，距离那两名摆渡人，不过一步之遥。

    意识再次回归。

    他暂时停下了脚步。

    短短十几步，他已是历经了十几世，这其中，除了第六世出了意外，他每一世修为有成时，都要千方百计找到将军府所在，探寻那华服少年的踪迹，只是每一次都一无所获。

    由此带来的影响，便是将军府遗址上空每隔数年便要电闪雷鸣一次，也让世人越发相信将军府大公子魂魄恋家的说法，更让一些迷信之人偷偷给他立下了香火牌位，祭拜不绝。

    当然。

    顾寒并不在乎这些。

    他在乎的是自己的变化，毕竟虽然他经历的每一世都不长，可或多或少，对他都有一些细微的影响，积累之下，让他越发觉得，某些熟悉至极，和他亲密无比的东西离得更远了。

    记忆？身份？经验？

    亦或是……自己的道？

    他很清楚。

    这并非错觉。

    因为除了第六世，他每一世都在修行，功法一样，灵气浓度也一样，可每一次飞升的时间都要延后……只是因为对过往的经验有了越来越多的陌生和疏离感。

    本能告诉他。

    他不能继续走下去了。

    可……

    他目光一转，落在了更远处的石阶上，云雾流转下，一个个摆渡人的身影若隐若现，分布在了不同的石阶之上。

    他突然想到了当年大闹鬼域时，燕长歌带着黄泉殿众人支援，为了救他，险些尽皆葬身黄泉河底的事。

    祸是他闯下的。

    可后果却是黄泉殿所有人一起承担的，且战时无一人胆怯，无一人退缩，战后无一人指责，无一人埋怨他！

    想到这里。

    他脚步一抬，复又落下，已是迈上了上一级台阶！

    都带回来！

    一个都不能少！

    ……

    这一世。

    顾寒没有选择被雷劈的命运，更没有像往常一样，修为有成之后去将军府探寻那个失踪的小公子的踪迹，他只做了一件事——结束自己这一世轮回身的生命。

    用时很短。

    不过三个呼吸。

    因为他要验证一件事情，如果在这一世轮回待的时间足够短，是不是能够避免和曾经的自己渐行渐远。

    ……

    一世轮回如白驹过隙，等他再次睁开双眼时，已是站在了那两名摆渡人的身边，回想起这一世的感觉，他眼中闪过了一丝茫然和肃然。

    试验证明。

    轮回再短，也是轮回，虽然只有三个呼吸，可对他造成的影响并不比先前少。

    按下心中思绪。

    他看向了身边的二人，发现面孔有些熟悉，一个是六十五号，一个是……七十九号？

    他有些不确定。

    可他知道，以他如今的修为能力而言，应该能确定的。

    暗暗叹了口气。

    他细细看了二人一眼，发现他们眼神茫然，身形微颤，表情变化连连，时不时有痛苦之色闪过，像是迷失了自己。

    “两位，醒醒。”

    伸手在二人的肩头上各自一拍，二人身形猛地一颤，如梦初醒，大口大口喘气！

    待看清了顾寒的相貌。

    二人一愣，旋即欣喜不已。

    “十号？”

    “你，真的来了？”

    十号？

    顾寒听得微微一怔，他知道这是自己的摆渡人席位，顾十的身份也贯穿了他的大半生，可此时听在耳中……竟多了一丝淡淡的生疏感。

    似乎……

    顾十这个名号，是他的过往曾经，和如今的他关系不大了。

    狠狠甩了甩头。

    他强行将这个念头驱逐出了脑海，突然似意识到了什么，面色有些凝重，问道：“你们知道我要来？”

    二人点头，又摇头。

    “是，殿主猜的。”

    “殿主？”

    顾寒心里一沉，道：“他怎么可能知道我要来？他现在在哪？他怎么样了？”

    对视一眼。

    二人苦笑一声，将事情的始末讲述了一遍。

    前面发生的事。

    和任五任六讲述的一般无二，只是在他们逃出去以后，燕长歌无意中探听到了此方道域中有登仙台一说，便带着一众摆渡人杀到了这里，看到了这座通天石阶。

    “五号六号，还有……离开不久，殿主就察觉出了不对，他怀疑这是个陷阱，不是针对苏苏姑娘，就是针对你的。”

    顾寒没说话。

    作为黄泉殿有史以来最优秀的殿主，燕长歌才智高绝，能看出这些，自然不难。

    “殿主又说。”

    “这石阶来历非凡，和黄泉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似乎通往界外，只要能经受得住考验洗礼，走得越远，好处也就越大，说不定能彻底将黄泉神通彻底化为轮回神通……然后，他让我等在此等待，孤身一人走了上去。”

    “他上去不久。”

    “商殿主便也去了，然后便是十三号，然后便是我们……”

    听罢。

    顾寒久久不语，半晌之后才叹道：“殿主不该上去，你们也不该上去。”

    犹豫了半瞬。

    六十五号摆渡人才道：“殿主说了，不管出手的是谁，不管针对的是你还是苏苏姑娘，他都势必要走一遭的。”

    “为什么？”

    “他若走通这条路，便不再是你们的拖累，他若走不通，死在了半途，便成不了你们的拖累。”

    顾寒突然不说话了。

    这像是燕长歌会说的话，也是他的风格，更是他的自尊和坚持。

    “我，知道了。”

    “这台阶的确神异。”

    一人苦笑道：“我们只走了十几步，已是获益匪浅，只可惜我们心志不坚，也只能走到这里了，若不是有你将我们唤醒，只怕就要彻底迷失在这幻境之中了……”

    “等等！”

    顾寒皱眉，突然意识到了不对：“你们经历的只是幻境，不是真正的轮回？”

    二人一怔。

    匪夷所思地看着他，虽然没说话，可脸上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们的想法。

    你。

    经历的是真正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