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重头戏。

    接下来的剧情，犹如脱缰的野马。

    踩在每个观众的小脑上。

    每当有恐怖镜头出现，

    下一秒就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打破。

    明明是恐怖片，凶残阴冷的大厨甩得一手好面，侍应生小哥强颜欢笑变魔术，踩着高跟鞋的导购小姐为了安抚食客，紧急救场表演川剧变脸。

    就差一群工作人员，端着蛋糕插着蜡烛围着这些人类热唱“对所有的烦恼说拜拜了”。

    这是什么过气网红餐厅的土味表演？

    众诡异的食欲：↗↘↗↘↗↘↗↘

    它们边看电影，边看章鱼，欲言又止，很好奇它究竟是在什么样的精神状态下拍出这样的东西。

    “……”

    “……”

    胖编剧暂时把头颅埋进了肚子里。

    章鱼的皮肤已经成了灰色，它现在有点想从电视塔八十八楼离开，不走电梯的那种。

    带着江霁一起。

    鞭炮声声中，观音像的楼梯在众人眼前坍塌。

    轰隆隆的声音螺旋状地延伸向头顶，砖石和碎屑如雨点砸下，尘土飞扬，遮蔽了众人的视线。

    “……………………？”

    啧啧。

    江霁见识到了什么叫，大笑容消失术。

    韩雯雯站在阴影里，脸色阴沉至极，握着话筒的手都在抖，脚步匆匆地转身消失，过了好一会儿，才再次现身会场，整个人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看样子，她还是没能联系上观音像内的成员。

    身为主持人的韩雯雯，现在也无法离开会场。

    她担不起年会失败的责任。

    阿金缓缓地朝江霁竖了个大拇指：姐你是真敢啊，观音像说炸就炸，究竟是怎么说服导演的？

    “……”

    在场的诡异张着嘴，面面相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底闪烁着吃瓜的兴奋。

    “我去！这是特效？！批了多少预算？”

    “应该是，总不至于真炸了观音像吧？”

    “拍得好真啊，特效组是咱们哪个组做的？”

    最开始回答的那只诡异沉默了，语气也变得磕磕巴巴起来：“嗯……好像，没申请特效啊。”

    这时。

    江霁注意到，自己面前摆着一个袋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的，相同的包装袋，其他桌上都有，应该是之前服务生提到的交换礼物。

    江霁拿出的，是红眼乌鸦的羽毛。

    作为第一只红眼乌鸦的周边，颇有纪念意义。

    就是不知道谁会收到。

    江霁打开盒子。

    绒布盒里静静地躺着一只破损的机械手表。

    表盘上写着：一九七九年，新村电视城。

    表盘上的指针已经无法转动，只有纪念意义。

    表带残留着淡淡的高级香水的气息。

    那时候就有这样的手表，

    应该是电视城内圈的哪个高级职员。

    江霁暂时将这只手表收了起来。

    节目放映完，下方的诡异们躁动难安。

    只是不再是因为肆意生长的污染和欲望，纯是看了烂片后的空虚，以及紧随其后的愤怒。

    “这到底是什么鬼，舌尖上的观音像？能不能把章鱼永久开除导演这个行业，我没开玩笑：）”

    “是不是因为桌上没菜了，公司贴心地给我们提供减肥视频。”这是被洗脑的比较严重的员工。

    “诸位，这可是年会上放映的节目！

    需要经过层层选拔，还有高层的最终决议，你们真的相信，会把我们都看不上的东西选出来？”

    “……有道理。”

    主桌前，那几位参与审核节目的高层，都不约而同地注视向CEO的方向，神色凝重万分。

    几人早就发现，那两个人类之前在观音像上喝的抑制污染药剂上的守夜人符号，被剪掉了。

    这一刻，他们无比痛恨公司恶意剪辑的恶习。

    万一到时候CEO问责起来，他们该怎么说？

    难道……老唐不是他们想的那意思？那几个高层愤怒地看向胖编剧，对方正望着CEO的方向。

    几人心里忽然一动。

    公司里每个人都知道，老唐和CEO生前有一段渊源，曾给过当时寄生在灰楼里他一碗叉烧饭。

    因为这个原因，老唐进入新村电视城后，也理所当然被他们归为了CEO阵营。

    难道……是CEO授意？

    想借这次年会的意外对他们发难？

    这么一深挖，瞬间就说得通了，不然没理由解释为什么它姓唐的拼着口碑不要搞出这个东西。

    气氛诡异的安静。

    没人说话。

    头顶昏暗的灯光打下来，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若有所思的表情。

    其他桌上的员工渐渐地回过味来了，他们发现，主桌上的CEO目不转睛，黑黢黢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熄灭的屏幕，表情半明半灭。

    手里托着红酒杯，往嘴里猛送了一口。

    惨白的手腕上，青黑色的筋脉不断收缩扩张。

    不对劲、不对劲！

    公司大老板可是从来不喝酒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难道……这档节目是刻意为之？

    新村电视城是一个盘根错节的关系社会。

    在座的诡异纷纷看向自己的组长和部长，部长则是看向自己身后的保护伞，那些高层紧张地盯着CEO，这一举一动一个眼神，传递着某种风向。

    也就是说，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观影。

    这是明晃晃的暗示！

    是上面特地筹划的一场服从性测试！

    电光火石间，众人顿时明悟了。

    对他们这些公司的小螺丝钉来说，领导的话不光要理解且执行，不理解也要坚决执行。

    这是一道主观题，只能给出一个满分答案。

    年会现场，转眼变成了一个大型的考场。

    反应过来，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很快汇聚成噢一片海洋：“好看！这才是年会该有的水准！”

    “热闹！喜庆！格局！这才是新春档！”

    “不愧是最后的节目！”

    “实至名归！”

    胖编剧抬起头，眯缝眼呆滞：“啊？”

    章鱼八根腕足抓着不存在的头发：“啊？”

    为什么？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场上员工的话，也随着掌声传入主桌高层的耳朵里，这些老狐狸眼睛一亮，打开了新思路。

    既然新村CEO忌惮他们，

    不如乘此机会表忠心，暂且打消他的怀疑。

    心念一转，也跟着称赞起来，赞不绝口。

    “果然老唐一出马，就让我们甘拜下风啊。”

    “今年的年度最佳作品已经没有悬念了！”

    “我已经很多年没看到这般诚意之作……”

    新村CEO的视线从那一张张老奸巨猾的脸上划过，举起手中的酒杯，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的确是一部令人难忘的作品，诸位同乐。”

    啪、啪、啪、啪。

    江霁靠着椅子，也跟着鼓掌，

    为这一场指鹿为马的职场年度大戏。

    气氛再次热烈起来，放映时间结束，年会迎来了颁奖环节，江霁在里面看见自己的名字。

    年度最佳综艺cp提名——

    《鬼邻居》江霁&楚修宁

    《怎样杀死我的闺蜜》月不识&白镜壁

    《博物馆惊魂夜》……

    按照以往的惯例，年会上的人参与投出具有决定性的一票，大部分时候，他们都是弃权。

    将选择交给主桌的那几位。

    蝼蚁不足以撼动大象的决定。

    但是今年，他们对自己的选择拥有十足的信心，纷纷在白纸下写上名字，投出了宝贵的一票。

    颁奖典礼，韩雯雯没有上台，由另一个男主持人微笑着颁奖：“最终，《怎样杀死我的闺蜜》以决定性的票数获得了年度最佳作品，恭喜！”

    章鱼举着花束和奖杯，在闪烁的聚光灯下麻木说着获奖感言：“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喜爱，我会继续努力创作出优秀的案底，啊不是，作品……”

    它站在台下，却能看见江霁雪白的面颊。

    嘴唇轻弯，慵懒地倚靠着红天鹅绒椅子，那运筹帷幄的姿态，仿佛整个年会的所有人和诡异，

    都是她棋盘上，

    那微不足道的一颗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