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淮沿着石壁一路找来。

    他找到了陷入昏迷的郁铃，她的口鼻已经被混着雨水的灰尘覆盖，明显呼吸困难。

    先将她带到了一个暂时安全的地方。

    在迷宫般的甬道里寻声找到了叶长离。

    应淮站在黑暗里，没有立马上前，指关节屈起，模仿老鼠跑过的动静，有规律地敲打石壁。

    钟楼里唯有死寂，石壁是空的。

    敲击的动静传到了叶长离的耳朵里。

    他耳朵微微动了动，滞涩的大脑过了几秒才听懂摩斯密码里的信息，眸底掠过一丝光彩。

    他被吊了一天一夜，已经筋疲力尽。

    四肢麻木，失去知觉，他努力用脚去触碰身后坚硬的时针，用尽全力将自己往外荡去。

    见镇民被控住，游客们纷纷从屋里跑出来，头也不回地往教堂的方向逃窜，寻找地下通道。

    还有人在广场上停下脚步。

    这部分人选择站到了江霁她们的身后。

    微生蝶带着吴明溪等人也来到广场上回合。

    那些人七嘴八舌，叽叽喳喳。

    “我们没有选择第一个答案，我相信你们。”

    说话的是一个一米五出头的女生，她的衣服被利器割破了，浅色的衣袖上浸出了血迹。

    伤害她的人着急赶往教堂，才没有对她赶尽杀绝，她用另一只衣袖捂着伤口，眼睛亮亮的。

    “我们现在能做点什么？”

    江霁无暇顾及直奔向去弃教堂的那些人。

    他们已经做出了选择。

    其他人也纷纷道：“我也是，间接杀人也是杀人，我还这么年轻，不想这辈子就这么完了。”

    “是啊，我妈得了病，等着手术呢，医生说成功率只有50%，不说别的，我得给她攒点功德。”

    “倭寇！你们的理由都这么高大上吗？老子当时什么都没想，干就完事儿了！”

    “别问，问就是1键被抠了。”

    阿金鼻子有点泛酸，眼前一张张害怕又无畏的脸庞，老叶想救的……就是这些人吧。

    江霁一巴掌拍在他头上，以雷霆击碎了他的感性，对这些人安排道：“当然有，你们去附近的屋子里找点床单被套渔网之类的，准备接人。”

    刚才应淮已经把广场上的机关清空。

    “好。”众人点头，转身奔向了附近房屋。

    他们把能用的所有东西收集起来

    编成了一张简易版救生网。

    在钟楼底下拉开，仰头望着钟楼上的火势。

    火越烧越大，漆黑的天空已经被染上了红光。

    江霁咬了下指甲盖，想到手不干净，又赶紧放下来，大脑飞快转动，串联所有的对话和信息。

    应淮说，他的能力是在被月光覆盖后消失的。

    红月小镇，红月旅馆……江霁再次想到了那让她觉得无比熟悉，却又想不起来的窥视感

    她抬起头，望着那轮红月。

    月光如水，无声地洒下冰冷的光芒。

    猩红的月亮，看起来是没有生命的死物，但江霁却记得，这轮红月不止一次地转移过月光。

    难道是……不想被看见什么？

    江霁盯着那轮月亮，看了许久，忽然问道：“阿金，你小时候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不能用手指月亮，不然耳朵会被割下来。”

    阿金：“啊？”

    阿金看到，黑发飘扬的女孩儿一边说着，边抬起手，其他四根手指屈起，食指正对着月亮。

    而后，又比了个中指。

    阿金：“？？？”

    在江霁的眼中，月亮上那些细微分明的血丝更快地蔓延开来，如同显微镜下充满活性的霉菌丝。

    那些血丝飞快地扩散，蠕动到了另一面，而后月亮缓缓地转动过来，露出了背面的样子。

    那些粗细不一的血丝，纷纷汇聚到最中央的位置，那里的血色越发浓郁，接近了深沉的黑色。

    阿金被吓了一大跳：“卧槽卧槽！”

    月亮背面的形状，像极了人类的眼仁。

    不，不只是像……

    江霁感觉到了充满憎恶的视线。

    甚至隐约看到了，那颗充血的眼球背后，以数以亿计的血线勾勒出来巨大的阴影轮廓。

    红月，果然是活的！

    江霁也终于回想了起来。

    那熟悉的感觉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童话书里。

    那是一颗眼球。

    那是一颗……邪神的眼球！

    原漫画里，邪神降临得很突然。

    这种位格的存在降临，却没有任何伏笔和征兆，也没被人类阵营发现，愤怒的漫迷们纷纷指责漫画家“江郎才尽”，竟用这种方式烂尾。

    但原漫画后面的内容，不再受漫画家的控制。

    故事的走向是符合漫画世界发展规律的。

    江霁也很好奇，邪神到底用了什么逃票方式？

    原来……邪神是将身体切分成无数块，分散到了不同的怪谈里，最终在现实里重组凝合起来。

    彼时，主角团已经损失惨重，小金毛又被困精神病院，官方元气大伤，人类阵营这才没能察觉。

    “阿金。”江霁开口，“击碎月亮。”

    “啥？”阿金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他费了把劲地仰着头盯着红月，眼睛变成两个小黑点。

    这玩意儿那么高，怎么击碎啊？

    江霁和那颗眼球对视了数秒，歪了下脑袋，朝那颗猩红硕大的眼球，挑衅了勾起唇角。

    那枚硬币在指尖旋转、起舞，高高地抛向了半空，叮的一声，落在了地面的水坑里。

    也砸碎了水里倒映出的红月！

    夜幕里的那颗眼球陡然消失。

    怪谈里的所有异能者，都感觉到了久违的力量从四肢涌入中心——精神力限制解除！

    一轮皎白的弯月重新出现在天幕上。

    光线柔和，照亮世人。

    钟楼之上，叶长离全身已经被汹涌的热浪和汗水打湿，第不知道多少次朝着钟楼外荡去。

    贪婪的火蛇不顾一切地窜出，被绳索勒破流血的皮肤，已经感受到了被火焰舔舐的灼痛。

    嗖！

    一把匕首从暗处射出，割断了绳索。

    叶长离向下坠落，下方传来了众人的惊呼。

    “重力减弱！”

    薛力及时赶到。

    他的身体变得轻飘飘，坠入网中。

    紧随其后的，是被抛下来的郁铃，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晃晃悠悠地落在了救网里。

    叮。

    硬币在水坑里弹了起来，转了几圈才落地。

    朝上的那一面，是花。

    一只修长分明的手，捡起那枚硬币。

    他的头发被水打湿了，凌乱地垂在额前，湿漉漉地贴着颈侧，些许狼狈，眉眼却恣意飞扬。

    朝她摊开掌心，“配合得漂亮。”

    “你这家伙。”江霁嘟囔着，下一秒眼眸就弯了起来，手握成拳头，在他滚烫的手心敲了一下。

    嘴上说着“祝他好运”，

    抛出的却是一枚双面都是“花”的错版硬币。

    所有的好运，都牢牢地掌握在他手里。

    “老叶！”

    “小叶子！”

    “我的个乖乖！”

    阿金和微生蝶等人撒开腿跑了过去。

    叶长离躺在网里，半天爬不起来，被冲上来的同伴抱在怀里，汗水糊住了眼睛，有些生疼。

    他努力睁开眼睛，在昏迷前，看到了一道正朝他走来的，盘着漆黑长发，戴着木簪的身影。

    对方曾问过他，真正的晴朗在哪里？

    他回：“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世上肯定有。”

    “我想，我要离开了。”扫晴娘的声音落入耳畔，“我只能扫走乌云，你却能止住心里的雨。”

    叶长离的嗓音被熏得嘶哑：“至少在某个时刻，你也是给人们带来一份慰藉的……英雄。”

    你也是英雄，阿金在心里说道。

    他用力抱紧了那具温热的身体，

    如同找回失而复得的宝物。

    江霁站在不远处，没有靠近这温馨的一幕。

    应淮没有走过去，并肩站在身边。

    他侧眸看着她。

    江霁将手伸进兜里，却摸到了兜里的另一个东西——旧旧的、脏脏的晴天娃娃。

    不知道宋满什么时候偷偷塞进来的。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弹了下晴天娃娃的脑门。

    年幼的宋满始终相信，天会晴的。

    就像那些在广场上停下脚步的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