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之前，宿聿有许多问题想问。

    可是到了这一刻，宿聿又无法问出口。

    而一旁的辛屠申提宿聿问出了那句话——

    “夫人！？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在郊外建造一处“方舟”！？

    为什么要抓那么多alpha和omega萃取信息素做实验！？

    为什么要让他们自相残杀！？

    ......

    林雪没有回答辛屠申，而是看向宿聿。

    宿聿看着眼前的人，很难将对方和过往那个温柔善良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走到这一步，没有厮杀没有血拼，甚至一路上异常顺利。

    但宿聿却感到无比的疲惫，从内而外的疲惫。

    他沉默了将近有一分钟，这一分钟里没有任何人开口。

    终于，宿聿说话了，他的声音因极力克制而显得异常冰冷，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回荡：

    “告诉我。”

    “为什么？”

    他不需要说明是什么事，因为彼此的心里都清楚。

    父亲的死亡、叛国的元帅、地下的魔窟、足以毁灭亿万生灵的信息素武器……

    一切都指向眼前这个他称之为母亲的女人。

    “文明的发展注定要经历大量的牺牲。”

    林雪优雅踱步，指尖拂过身后冰冷的仪器，她的语气平淡而理智，不像是为自己找借口，而是她真的这么认为。

    芮和注意到宿聿垂在身侧的双拳紧握。

    宿聿问：“那父亲呢？他也是你认为需要牺牲的一部分吗？”

    提到宿谦，林雪顿了一秒：“他是殉情。”

    宿聿上前一步，目光死死锁定林雪纤弱的身影：“父亲不是会殉情的人。”

    林雪轻笑了一声：“是啊，alpha不是会殉情的人。”

    ...

    林雪在成为皇后之前，也曾在omega学校中学习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omega。

    在那里，她认识了一位西点师。一个性格温柔安静的beta。

    当时班级里，只有她怎么也学不会咖啡拉花。

    林雪看着温柔，实际上是一个特别固执的人。

    她所有的成绩都是优秀，因此不允许自己有任何一项成绩落后于别人。

    于是她一直练习一直练习，直到日落西山，班级里的同学都走光了，她还在那里练习。

    那人就是在下班的时候路过烘焙室，看见里面练习拉花的林雪。

    作为老师，他走了进去给她给予帮助。

    就这样，二人开始相熟，慢慢发展到相爱。

    两人的感情隐秘而盛大，林雪为了他有了对抗家族的勇气。

    可是林雪出自一个大家族，她从小就是作为王妃而培养的，父母不可能允许她和一个beta在一起。

    父母用那人的前途要挟她，如果林雪不听从家中安排，就断了那人的生路。

    为了爱人，林雪放弃了自由，嫁给了宿谦。

    出嫁的那一日，那人在家中自杀，留下一封遗书。

    遗书上写着，他痛恨自己的beta身份，痛恨自己是个平庸的人，没有能力争取，给不了她未来。

    对方的殉情在林雪心中埋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

    与宿谦结婚后，林雪决定封心锁爱，并且努力扮演好王妃的身份。

    可事实并不能如他所愿。

    alpha和omega的结合并不只是缔结婚约那么简单。

    宿谦将她终身标记后，二人的信息素开始相互纠缠、交融、影响。

    他易感期时离不开她，她的特殊时期也需要他的抚慰。

    在信息素的作用下，她开始依赖宿谦。尤其在怀上宿聿之后，她常常需要宿谦的信息素安抚她滋养她。

    久而久之，林雪惊恐地发现，生理上的交融同时也改变了心理。

    这种变化令林雪万分痛苦，她觉得自己背叛了真正的爱人，背叛了他们之间的爱情。

    宿谦对她越好，林雪就越痛苦。

    她既恨不了家族，又恨不了宿谦，于是日益渐增的痛苦就转化成了对这个世界的仇恨。

    她开始痛恨这个有腺体、有信息素的世界。

    从那一刻起，林雪就决心要创造一个新世界，一个没有alpha、omega、beta的新世界。

    ...

    想到那张记忆深处已经模糊的脸，皇后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柔情，她的目光落在芮和身上后，下一秒便挪开看向宿聿。

    “你和我很像。”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教你读帝国的历史。”

    “它被称作人类的历史，可实际上却是一部alpha用力量与信息素书写的征服史。”

    皇后淡淡道：

    “beta被无视被当成垫脚石，而omega呢？是资源，是奖品，是确保alpha血脉延续的……精美容器。”

    她扭头，看向宿聿，眼神里第一次迸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火焰。

    “但你不觉得，这太落后了吗？像野兽一样，被本能驱使，被性别定义。alpha的狂躁，omega的柔弱，beta的平庸……这都是基因的诅咒，是进化路上的枷锁！”

    宿聿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看到了母亲平静外表下的疯狂。

    “所以，” 宿聿的声音变得更低沉，“你就要研制这种武器，无差别地攻击所有人？”

    “不。” 林雪笑了，那笑容美丽而恐怖，“我不是在制造武器，我是在播种‘进化’。”

    “那不是信息素炸弹，而是一场‘洗礼’。它会改写基因的底层代码，抹平alpha、beta、omega之间那可悲又可笑的鸿沟。届时，将不再有性别带来的压迫与不公，所有人都会在一种全新的、更高级的秩序下达到真正的‘平等’！”

    说完，林雪拨开自己背后的头发，露出后颈，那里有一处淡淡的疤痕，是腺体摘除手术留下的痕迹。

    “没了腺体，我不再受信息素的影响，你体会过吗？不被束缚的、自由的感觉。”

    护卫队里所有人都呆住了。

    腺体摘除术！？

    这在帝国是从未有过的！

    ——不！

    二十年前就有一个医生，因为研究腺体摘除术被判终身监禁。

    “用强制进化来实现平等？”宿聿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可思议，“你觉得这可能吗？”

    “用亿万人的生命作为代价？这不是进化，这是杀戮！是违背人伦道德的事！”郁恒光怒道。

    听见郁恒光的话，林雪微微挑了一下眉。

    “杀戮？世界上的杀戮还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