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聿很忙是真的。

    芮和坐在窗边一直从日落等到凌晨，等到大病初愈的人都要昏昏欲睡了，这才迷迷糊糊听见门口传来了动静。

    披星戴月的人终于回来了。

    “消失了这么久，那群人干什么吃的！？连一个大活人都找不到！？”宿聿语气愠怒，明显压抑着怒火。

    “陛下......”

    副官正要解释，就见原本大步跨进寝殿的宿聿突然停住脚步。

    顺着宿聿的目光看去，副官看见了歪在沙发上半梦半醒的芮和，窗外银辉洒在她的侧脸上发出微弱的光。

    副官顿时了然，转身离开给二人腾空间。

    寝殿内一下子安静了许多，黑夜沉沉，宿聿的身影被隐藏在黑暗中，静静地走向芮和。

    芮和刚清醒过来，就被人打横抱起。

    “宿聿？”芮和顿时清醒过来。

    宿聿抱着芮和往床上走去，语气意味不明：“消失了一整天。你知不知道外面因为你闹翻了天。”

    “因为我？”芮和懒洋洋道，“如果不是因为陛下太忙，我又怎么会用这种方法找你。”

    “陛下还真是日理万机，想见你一面得从一年前开始预约是不是？”

    宿聿将人放在床上，随后直起身背对解开脖子上的暗扣。

    “你是想见我，还是有事找我？”

    芮和双手撑起上半身，看着宿聿：“有区别吗？”

    宿聿解扣子的手顿了顿：“找我做什么？”

    不等芮和说话，宿聿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将脱掉的外套扔在一旁的椅背上。

    “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不谈公事。”

    芮和嗤笑一声：“你一天都在处理公事，还差这一分钟？”

    宿聿没有说话，芮和便直接抬脚不轻不重踹了宿聿的屁股，动作可以说十分冒犯。

    下一秒脚踝就被人攥住，被踹了一脚的宿聿回头看她，眸色沉沉：“你做什么？”

    芮和想把脚收回，却被对方紧紧攥在手心，于是她干脆就这么直接说：“我要准备离开了。”

    宿聿没有放手，他盯着芮和，问：“去哪？”

    不等芮和回答，宿聿直接驳回：“你哪都不许去。”说完攥住对方脚腕的那只手往后一扯，将芮和从床上扯向他。

    “别闹了。”芮和翻身躲避，“我在和你说正事。”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就算是，她们之间也横着两条至亲的命，隔阂不是一般的大。

    更别提还有许许多多的社会禁锢。帝国不能没有王储，民众也不一定能接受beta作为他们的皇后。

    芮和也无法接受作为皇后必须承担的责任。

    “你应该也很清楚，我们没有未来。”

    宿聿没有松开手，他紧紧盯着芮和：“为什么没有？”

    “你顾虑的事，我会解决。”

    没有beta当皇后，那他就当开启先河的人，也为之后重用beta群体打下基础。

    不想被束缚，她也可以不用管皇宫的事。

    芮和摇摇头。

    哪有那么简单，他是皇帝，需要为全帝国的人负责。而皇后，也不仅仅只是一个符号。

    宿聿才刚坐上皇帝的位置，根基还不稳，娶一位优秀的omega皇后是最快速扭转口碑的方式。

    这种政治手段宿聿不是不知道，但他不打算这么做，也不屑这么做。

    他不可能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去娶一个不爱的人。

    “我们之间没可能。”芮和抽走自己的脚，翻身从床尾下床。

    宿聿眉宇下压，追问：“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打算跟我在一起？”

    他甚至不问芮和到底对他有没有感情。

    因为宿聿根本无所谓芮和爱不爱他，只要她能留在自己身边就行。

    “是。”芮和说，“你是皇帝，我是平民；你是alpha，我是beta；你有你自己的责任，我有我的使命，我们注定没有可能在一起。”

    “你放我走吧。”

    芮和说：“我进入护卫队，本来就是为了复仇，现在仇也报了，我留在这也没有意义。”

    原本以为宿聿会像之前的宗豫一样，很快就接受了二人无法长存的事实，没想到宿聿十分顽固。

    “没有意义？对你而言只有复仇是有意义的？”

    “让我放你走？”

    宿聿声音冰冷中带着怒意：“没可能。”

    他一把抓住芮和的胳膊，将人拉进怀里，第一反应就是低头咬住芮和的后颈，咬住那块没有腺体的肉。

    仿佛只有这个动作才能给他带来安全感。

    二人一同倒在了床上，宿聿的双手锢着芮和，力气大得仿佛要将人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紧接着唇齿相缠，风格一如既往如风暴席卷平原，卷走湖泊里的水，卷走草地上的花。

    ...

    宿聿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很有方向的人。

    在人生的道路上，他鲜少有迷路或者停顿的时候，即使得知母亲林雪做的那些事以及经历父亲离世的时候，他也只是短暂地停在路边思考了一会。

    就算是中途出现了一个微妙的变动，宿聿也很快就接受了这个变动，并为此调整自己前进道路的方向。

    直到宿聿很快在新的道路上看见了尽头，旁边立了一块指示牌，要求他掉头返回，回到原本的道路上。

    那一刻宿聿头一回感到了迷茫。

    他明明铺好了前路，怎么就到了尽头呢？

    ...

    饶是芮和也没想到不论她怎么说，宿聿都不同意。

    就连宿聿自己，都很难相信自己会对一个人那么执着。

    不愿意被条条框框束缚——可以。

    不愿意被责任捆绑——可以。

    不愿意当皇后——可以。

    不愿意留下来——不行。

    “离开”这两个字眼，让宿聿失去引以为傲的的理智，他有预感，一旦放她走了，她就再也不会回来。

    宿聿知道芮和向来说一不二，她决定好的事，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从前宿聿欣赏她执着，现在宿聿痛恨她的固执。

    也是在芮和身上，宿聿头一回理解自己母亲为何要那样做，这个社会是病态的，对每一个人的禁锢都太多太多。

    他的权力看似很大，但他也同时被禁锢在其中。

    芮和是握不住的风，只有在抱着她的时候，才能感觉到自己正在拥有她。

    芮和是固执的，宿聿又何尝不是。

    双方都不肯为对方妥协，僵持了许久，一时间二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

    双方都铁了心，两颗铁心相撞，必定有一个会被撞凹。

    最终还是宿聿先败下阵来。

    “最后再陪我三天吧。”

    “三天后，你再离开，行不行？”

    芮和同意了。

    ...

    头两天，二人就像普通的伴侣那样，白天在皇宫的花园内赏雪景喝热茶，晚上在温暖的寝殿抵死缠绵。

    第三天，宿聿因有重要的公务在身，不得不出宫一趟，他原本以以为回来之后芮和就会离开，结果晚上她还在。

    第四天，两人一同出宫游玩，那一天宿聿的心情非常好，原本以为芮和改变了主意，结果晚上回到皇宫，等他从浴室出来，寝殿已经空无一人。

    芮和走了，像风一样。

    窗外的月光洒在床上的丝绸上，仿佛上面还有她的余温。

    当晚宿聿就梦到自己成了迷途的旅人。

    他长途跋涉，经过连绵不绝的山峰，路过生生不息的长河，与生命对话。

    累了就找一处草地休息，渴了就寻一处山泉解渴，饿了就吃树上结的红果。

    最后他把自己埋进山丘，感受山风拂过的轻柔，就这么闭眼睡过去。

    等宿聿再次醒来，窗外已经升起了新一轮的太阳。

    但宿聿知道，现在醒来的只是一副躯壳，他的灵魂已经彻底留在了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