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澈抬起头，怔怔看向天边暴降的白线。

    夜里下雨，伞被狂风吹飞，杵在电话亭前，颇感无力。

    不过，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缓慢的、迟钝的弯下腰，

    靠蹲在了电话亭的外玻璃角。

    啊。

    【希望别被当成痴汉就好。】

    他垂首叹息。

    此时此刻，更在意的，

    是背后玻璃间内，一名同样无处可去的少女。

    ——双马尾，黑口罩，娇俏玲珑，是地雷系。

    虽然为了避嫌而没敢直勾勾的正眼去看，不过硬要说的话…

    梦展望的联名款，星野露比的黑粉色连衣蕾裙，脖颈处搭以颈环；

    下身着Princess Melody黑色蝴蝶结过膝袜，透明度属最薄的5D左右；

    脚上踩着的是Yosuke的厚底高跟鞋，黑色漆面上镶嵌白珍珠，性价比高，且有11.0cm的粗跟buff——

    可以轻松实现155cm-165的身高跃升，萌力拉满又惹眼。

    元气、可爱、阴郁、反叛。

    是她带给人的第一印象。

    “嗯。”

    背对着电话亭的苏澈默数着刚才那一瞥间获取到的信息，深吸了一口雨中的空气。

    【真是香甜。】

    他喜欢下雨。

    但不喜欢淋雨。

    职业方面，往好听了说，

    全职轻小说作家。

    潜力无限，未来可期。

    低情商一点——

    无业游民。

    特长是「取材」。

    “嗯。”

    自己的眼睛就是尺，任何漂亮的女孩子都可以成为关键素材。

    而在自己定下的创作方法论里，优质的素材往往不需要过多的烹炒，

    仅需按照其原生态的模样进行描绘，即可散发出令人垂涎的香味。

    【真好。】

    今天的灵感又多了一笔。

    苏澈在心底对身后的美少女表示感激。

    雨还在下。

    没有任何停歇的意思。

    腕上的表，指针停滞在后半夜三点。

    地铁站早就关门，公交站也错过了末班车。

    “所以，在这介于二者之间的电话亭里，她到底在等谁呢？”

    心里这般琢磨着，哪怕不回头看她，脑中也全都是关于「素材」的信息。

    【刚刚看她手里似乎有拎着一袋子饮料。】

    【应该是从附近的24小时便利店里买来的。】

    【并非粉红色魔爪。】

    【而是一些类似酒瓶子的东西。】

    “嗯？”

    苏澈皱了皱眉，觉得有趣。

    脑海中无时无刻不在上演着一出精彩推理。

    看向越下越大的暴雨，没有半点着急。

    之所以自己也会被困在这里，是因为夜半三更更有概率获取到白天无法捕捉的灵感讯息。

    当然。

    这与生活所迫不得不外出兼职直到方才才下班是分不开的。

    【什么时候才能靠写书来养活自己呢？】

    苏澈不知道。

    但如果有一天，自己可以仅凭稿费就能交得上房租、不用被迫兼职被那些大姐和富萝上下其手、能够睡到自然醒一觉眯到正午、可以肆无忌惮的享用水电网费……

    那样的生活，可该有多爽啊？

    “唉。”

    可惜现在，只能想想而已。

    苏澈的后背一点点向地面滑去。

    由蹲变成了坐，颓然感受着地表的凉意。

    时值初夏。

    雨中的泥土会散发出美好的湿香，沁人心脾。

    等待着、等待着。

    等雨停。

    听着雨落在花坛深处，砸在叶片上溅起来的声音。

    “好听。”

    他咧开嘴角，诡异的笑了笑。

    觉得雨中偶尔袭来的冷风也不再那么刺骨了。

    还能接受。

    缩了缩身子，开始继续思考。

    ——电话亭的空间很大。

    无论一人两人都能站下。

    所以就算自己也进去躲雨，于情于理都算不上是过分来着。

    但很可惜。

    自己是个脸皮较薄的阴暗者，具备不给她人带来麻烦的基本素养。

    仅仅是现在这样一玻之隔，苏澈就已经默认会给对方带来很大的困扰了。

    【万一她是个非常胆小的小女孩可怎么办？】

    【吓到了素材，素材会不会瞬间变质？】

    【会不会变得不能使用？】

    【那样的话，不如我直接冲进暴雨，淋个痛快，之后回家无论着凉还是发烧，怎样都好，生一场大病也无所谓。】

    【可惜那么做书会断更。】

    【断更会被读者杀死。】

    【哪怕读者只有零星几个。】

    “唉。”

    苏澈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瑟缩如同夜里无处可去的蝙蝠。

    类似这种天人交战，他在各类场合里已经模拟发生了无数次。

    总结下来就是，作者大多要掌握一种技能——

    精神分裂。

    即自己对自己说话，自己模拟角色的行为和动机，这样才能绘制出完美丰满的人设，使得作品当中充满灵气。

    奈何。

    有些时候，他分不清脑海当中的画面到底是现实，还是虚拟。

    就比如今天，

    这么可爱的少女，为何会出现在自己常来的思考点，并且还占据了自己的座位，在里面半天也不出去？

    为何自己在玻璃外排队许久，已经至少半个多小时了，里面的她还是没有任何声息？

    她难道不觉得碍事吗？

    不觉得自己对她图谋不轨？

    不觉得自己并非因大雨落地而无法归家，真实情况是想靠近她、观察她，最好是能嗅上一口年轻肉体的馨香气息？

    【她就真的没有任何防范之心吗？】

    苏澈想着，认真的想着。

    内耗半天无果。

    “既如此。”

    “那我就大胆一点。”

    “回头看她一眼吧。”

    “看完就进雨里。”

    “直接回家。”

    “权当是淋雨的补偿。”

    【嗯。】

    蓦然间。

    他鼓起了前所未有的勇气。

    他十分的想看一看，能被自己判定为「优质素材」的少女，

    此时此刻到底在做什么，是以怎样的状态去应对大雨。

    还有，当她发现门外的自己突然转过身凝视过去时，会不会感到害怕和慌张？

    【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不知为何。

    心底开始亢奋了。

    隐隐想要获得这份宝贵的答案。

    【那么。】

    看一眼吧。

    “就看一眼。”

    苏澈深吸了一口气，双臂撑地，站起身来。

    用最慢的速度转头，一帧帧的将附近的环境扫描在眼里。

    过程当中，又在脑海中进行了无数次的模拟。

    【如果她用看垃圾的眼神看过来的话，也未尝不是一种取材上的突破。】

    阴暗的自己无所畏惧。

    怎样都好了。

    面对疾风吧。

    ——他将身体面向玻璃。

    下一息。

    “……”

    怔住了。

    不因别的。

    只是发现，

    少女搂着酒瓶，毫无戒备的昏倒在了电话亭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