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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二十七章 听涛终局

    作品:《凛夜横刀

      严惜玉的身法如他的“绕指柔”这门武功一般诡异,交手数十招,他始终未给叶时兰正面交手的机会。

    他的战术显然正确,所取得的战果也是成功的——叶时兰面色已近灰白。

    但严惜玉不敢有丝毫大意,以他的计算,此刻的叶时兰已该毒发身亡。

    可叶时兰不仅没死,至此时仍在猛攻。

    ——这个疯女人。

    “你很可怕。”

    严惜玉微退一步,神情无比凝重:“看似随时都要跌倒,却始终如泰山一般稳立。”

    叶时兰不答话,她不想废话,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废话。

    风起。

    这风虽吹动了叶时兰的长发,却难吹乱她一颗战心。

    她感到体内的剧毒还在进一步侵蚀她——那是死亡的气息。

    可笑的是,她对这种气息并不陌生。

    从她开始使用“绯焰掌”的那一刻起,她已被武林正道所不容——从那时起,她便时常独享这种气息。

    所以她愈发冷静,她忽地停止了猛攻,接着便一步接一步地向严惜玉走去——她的每一步似有万钧重,她每踏出一步杀气亦为更重!

    严惜玉也是再没有疾退,而是一步接一步地向后退,其步伐跨度与速度与叶时兰如出一辙,使两人始终保持在两丈之距。

    他看得出叶时兰这等蓄力之法的艰辛,所以他也很冷静——他知道自己只要拖完这一刻,叶时兰就会垮。

    这段时间显然比严惜玉预料中要短——叶时兰骤然发力,其掌力立时强了五成,而身法更快了一倍!

    严惜玉瞪大了眼睛,如何也想不到叶时兰这一招不仅掌力强得可怖,更会加强其身法。

    ——可怕的爆发力,我还是低估了这个女人。

    严惜玉自知已然无暇闪避,抬指间,手中的“血泪丝”已化作十几道圆圈排成一列突向叶时兰。

    但“绕指柔”本就不是硬碰硬的功夫,何况此时的对手是“绯焰掌”?

    这一掌,叶时兰势如破竹般压倒“绕指柔”——这是她第一次近严惜玉身前。

    严惜玉开始疾退。

    他虽被反将一军,但也凭“绕指柔”稍阻叶时兰这一掌,为自己赢取了后退的时间。

    叶时兰目光闪烁,忽然停止追击,放弃了进一步贴近严惜玉,却在这瞬间手腕一翻,如猎食的毒蛇般抓住那仍飘荡在空中的“血泪丝”。

    “血泪丝”之利可吹毛断发,但被叶时兰的的“绯焰掌”握住,竟没起到丝毫作用。

    制住严惜玉唯一利器,叶时兰已化被动为主动,蓄力待发下一掌。

    见状,严惜玉微微笑了笑,淡然放开了卷腕的“血泪丝”。

    他不可能以蛮力从叶时兰手中夺回兵器,未免陷入更被动之境,理智地选择了松手。

    严惜玉淡淡道:“夺下了血泪丝又如何,你的毒已至深处,还能撑到几时?”

    叶时兰反笑道:“我虽中了毒,你却也失了兵器,你又敢过来么?”

    严惜玉长叹一口气:“绯焰女魔,你果然是个疯子……不过你说对了,没有血泪丝在手,我实在不想与你这样的人对战。”

    他的目光环视整个校场,似有不甘,又似在深思。

    直至他的目光再次回到叶时兰身上,才冷冷道:“独尊门……撤退。”

    没有人去追击,也没有另一方的反击——如此收尾,已是最好的结果。

    短短片刻,这偌大的校场上已再也找不到一个独尊门门徒,就好像这些人从来没有在这里出现过。

    直到此时,叶时兰才喘了好长一口气,随即脚下一个踉跄,当即盘腿而坐,运功镇压体内剧毒。

    “绯焰女魔。”

    只听不远处传来轻喝,但见唐辰君持剑走来,已立在叶时兰面前。

    无疑,唐辰君此时只要轻轻一挥剑,便可刺穿叶时兰的咽喉。

    叶时兰却不作任何反应,而是继续闭目排毒——她若是此刻停下运动,必然毒侵心脉而亡。

    她虽不说话,但微微上扬的嘴角却透着一丝不屑。

    “我之前说过,一定要斩你于剑下。”

    唐辰君仿佛没看到她的讥笑,自顾自道:“我也不会对邪魔歪道讲公道正义。”

    叶时兰稍稍张开双目盯着唐辰君,仿佛在说“动手便是!”

    只听“呛”一声响,宝剑回鞘,唐辰君正色道:“你我之战不在今日……今夜你以一人之力独战严惜玉与无救毒士,力挽狂澜……我不杀恩人。”

    说罢,他步回灵堂,面向张青文道:“张医仙,可否劳你将叶时兰一并医了。”

    “对了,夏先生那里……”

    赵飞羿忽然记起夏逸今夜的对手是众敌中的最强者,唐辰君也是跟着面色一沉,不禁担忧起月遥的安危,便要向厢房区赶去。

    “他们来了。”

    邱晓莎盯着那片夜色,似已将其看穿。

    话音方落,两个身影已渐渐出现在众人眼前——夏逸一手拄着昊渊作拐杖,另一只手则需月遥搀扶才可一瘸一拐地前进。

    这相依而行的身影是那般眼熟——八年前,那少年与少女亦是如此。

    只是,当年的少年已然长大,而他身旁的女子虽与那个少女那么相似,但终究不是她。

    傅潇有些感慨,眼眶也有些湿润——惜缘,看得见吗?

    夏逸虽是遍体鳞伤,却仍看不得师兄这般模样,轻哼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大战归来,你却要请我吃眼泪么?”

    傅潇上前扶住夏逸拄刀的右手,回击道:“我怕我唯一的师弟被人打死后,便再找不到人陪我喝酒。”

    眼见月遥依然搀着夏逸,唐辰君只感到心中烦躁,却也不便发作,只得说道:“月遥师妹,你……”

    月遥答道:“有劳唐师兄关心,月遥无恙。”

    “月遥姑娘,换我来吧。”

    赵飞羿从月遥手上接过夏逸的左肩,大笑道:“夏先生,今晚我最佩服的人便是你!待你伤势好转后,我定要与你痛饮一番!”

    夏逸回笑道:“赵当家此言差矣,大战之后,正是该饮酒大庆之时,怎能拖到养伤之后?”

    “有理!不过莫叫我赵当家,若看得起我赵飞羿,喊一声兄弟便是!”

    “好,赵兄!”

    “夏兄!”

    酒徒之间的友谊似乎一向建立得比较容易。

    傅潇却忽然感到自己似乎忘了些什么——土地爷在哪儿?

    方才叶时兰以一敌二时,他便没出现过。

    傅潇不认为土地爷会就此逃走,他猛然回首看向灵堂——因为迎接夏逸与月遥之故,张青文、无得、唐辰君、邱晓莎全到了校场上,此时的灵堂内只有一群身中酥筋软骨散之流。

    “去灵堂!”

    傅潇也顾不得夏逸,十万火急地奔向灵堂,但他的脚步即刻就停在了灵堂门口。

    因为那口棺材的机关又打开了,土地爷就站在暗道口,一手拿着铲子,一手扯着徐舒舒的秀发。

    土地爷在笑,讥笑。

    “你的胆子倒真不小。”

    傅潇双拳紧握,怒火似要夺眶而出。

    土地爷道:“老子确实想过一走了之,可是想起这里还有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实在心痒难耐,便又想回来赌一把。”

    傅潇沉声道:“放开她,我还是能让你滚。”

    土地爷笑道:“你们这些做官的绝不可信,何况事已至此,由得了我放人么?”

    傅潇怒笑道:“那我可以保证,你会死得很惨。”

    言语之际,唐辰君、月遥、赵飞羿、傅潇四人已包围土地爷,相距其两丈之外。

    若非徐舒舒在土地爷手上,四人的联手一击已足够土地爷死上七八次。

    事实上,土地爷真的很想赶紧跃入那棺材下的密道,但携徐舒舒在手,他又无法躲开四人的联手一击,反叫他不敢动弹——本是倾国倾城的美人,此时却变成了烫手的山芋。

    “傅大哥不必顾及我。”

    与傅潇相反,徐舒舒显得很平静:“舒舒的心就在傅大哥身上,傅大哥去到哪儿,舒舒就在哪儿。”

    傅潇心里一痛,直恨不得把土地爷碎尸万段。

    骤然。

    “红颜祸水。”

    一个人忽然走进四人的包围圈,径直走向土地爷。

    看到此人,土地爷又一次被勾起林间的惨痛回忆,失声怪叫起来:“绯焰女魔,你不要过来!”

    叶时兰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不过来,又如何杀你?”

    土地爷厉声道:“你盲了么!我手中有人质!”

    “这女子是傅捕头的女人,又不是我的女人。”

    叶时兰冷笑一声,如看一个低智孩童般看着土地爷,再次步步逼近。

    “你……再过来,我便要动手了!”

    土地爷双臂渐抖,连带着声音都带着一丝哭腔。

    “叶时兰!”

    傅潇自然明白叶时兰的用意,但心上人的安危更令他心焦,也禁不住失声叫道。

    然而,叶时兰似已变成了聋子,什么也听不到,脚下也是一步不停。

    “啊!”

    土地爷发出一声怪叫,再也承受不住恐惧的压迫,猛地将徐舒舒推向叶时兰,接着一股脑儿地跳入了地道——没有人去追土地爷,遁入土中的土地爷再无人能抓到。

    叶时兰抬手轻按徐舒舒右肩,便泄去了土地爷的推力,再轻轻一推便把徐舒舒送入傅潇怀中。

    “傅大哥!”

    徐舒舒忽然泪如雨下,紧紧抱住傅潇,哭泣不止。

    傅潇也紧紧抱住怀中佳人,目眶湿热——他知道这个女孩已在这两日经历了太多她本一生也遇不到的风险。

    一旁,邱晓莎望着叶时兰,欲言又止:“师姐……”

    叶时兰凝注着她,认真地说道:“今后的惊涛帮便要靠你扛下了。”

    她只说了一句话,但这一句话中已包含了许多——责任、鼓励、信任。

    邱晓莎动容道:“师姐,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家,这实在是一个很暖人心的词。

    当士兵疲于征战沙场时,想到家他便会记起出征前老父敬他的那碗温酒;当游子倦于游历风尘时,想到家便会忆起离家前母亲为他编织的新衣。

    叶时兰笑了,多年来罕见的会心一笑。

    平日里的叶时兰看似生人勿近,但这一笑似能融化二月天的冰雪。

    “诸位,我知你们不会因今夜的风波一改对我的看法。”

    叶时兰收起笑容,面向众人说道:“大可收起你们无谓的慈悲心,要杀我,随时恭候。”

    说罢,大步离去。

    经过校场时,她看见了那靠墙才能站稳的夏逸。

    叶时兰停下脚步:“是你杀了他?”

    夏逸道:“是我。”

    叶时兰面色一阵黯然,沉默长久之后满面的颓色尽化作一声释然的长叹:“好……多谢。”

    夏逸道:“我记得你说要请我喝酒。”

    叶时兰笑道:“我还不知你的名字。”

    夏逸道:“凛风夜楼,夏逸。”

    叶时兰点头道:“待我前往京城之时,必来找你喝酒。”

    “随时恭候。”

    望着叶时兰渐行渐远的背影,夏逸不禁笑道:“羞煞天下男儿。”

    ————————

    轰动一时的惊涛帮一战就此告终,也让不少有心人知道独尊门卷土重来之日已近在咫尺。

    此战之后,惊涛帮就此声望大跌,但新任帮主邱晓莎深信自己会在他日重现惊涛帮的昔日光辉。

    十余日后,此来听涛峰的武林人士各自散去,一些没在此次风波中受伤的人则更早些便已离去。

    校场,正门前。

    “你不回京城?”

    夏逸讶然看着傅潇,再看向他身旁的徐舒舒,心中顿时了然。

    傅潇握着徐舒舒的柔荑,微微笑道:“我要先去一趟江南大观音庙。”

    夏逸瞠目结舌,发现自己竟是无话可说。

    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傅潇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放心,我一定会记得请你喝喜酒。”

    夏逸叹道:“也罢……我本想回京路上可以一道去找范二花子喝酒,不过你既可醉枕美人膝,自然不必与我和范二花子一起吃狗肉。”

    袁润方插口道:“夏大哥,倪长老吩咐过,此间事了之后便要即刻归京,不得途中玩乐耽误。”

    夏逸对这涅音寺来的木头无话可说,便将头扭向一边,却正与凝注着此向的月遥视线相触。

    夏逸若有所思,似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言语。

    同是净月宫的林欢与杨乐,忽然挡住了夏逸的视线。

    林欢道:“夏逸,你救了整个听涛峰的人,但惜缘师妹之事……”

    夏逸冷冷打断道:“你们不必感激我,而惜缘……你们不配提她的名字,你们的掌门更不配。”

    两人见夏逸辱及师门便要怒斥,但夏逸未等二人发作便已绕开,径直来到月遥面前。

    “整个净月宫,我只欠你一人。”

    夏逸黯然道:“你随时可以为她报仇。”

    月遥凝视他良久,方才叹道:“姐姐因你乱了禅心……而我恨你,亦是乱了禅心……我不想再见到你。”

    夏逸苦笑,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他与她一样,他也不想再见到她。

    “终我一生,也不会踏足净月宫。”

    夏逸萧索地说道:“净月宫也并不欢迎我。”

    话到此处,两人再也无话可说。

    月遥微微颔首,转身而去。

    “可惜可叹。”

    无得缓步上前,轻声叹道。

    夏逸并不想知道这和尚会如何无病呻吟,只是注视着那已慢慢消失在山道上的身影。

    一旁,无得感慨道:“经历红尘的之劫的洗礼,方能修成正果。”

    “劫?未经历过红尘谈何红尘?未经历过真正的情缘,又怎懂……惜缘?”

    夏逸不禁叹息,一手本是要摸出那刻着“惜缘”二字的玉佩,却不料摸到了自己的酒壶,又失笑道:“小袁,下山……我们回家……回凛风夜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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