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书屋正式启用新域名www.57sw.com,请牢记新的域名!!!手机请访问http://m.57sw.com
  • 57书屋 > 历史 > 流华录 > 新修第三十四章 暗斗
  • 新修第三十四章 暗斗

    作品:《流华录

      帝都的夜,凉风如水,月光清冷地洒在太常寺的院落中。

    黑夜中紧闭的双眸突然睁眼,熟睡的林紫夜陡然坐起,低声道:“青羽!”

    睡在外室的孙原同时睁开眼眸,顾不上点燃油灯,顺着火盆微弱的光芒,起身穿了外袍便到了侧近,隔着门也能感觉林紫夜轻轻的紧张感,他低声道:“怎么了?”

    林紫夜静静坐着,没有立刻起身,低头思索了一会,亦不曾说话,面色缓和了一些,方才轻身裹起了衣服,缓缓走到窗前,目光清澈,直望窗外。

    林紫夜幼年冻伤入骨,从此落下了怕冷的毛病。而她天生敏感的知觉却愈发明显。

    她闭上眼睛,指尖轻轻掠过窗前案几,神情微微凝重。忽然,她的眉头一挑,指尖一顿,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异动。她静静屏住呼吸,片刻之后,低声道:“有人在。”

    她的声音缓和了许多,已没有了方才的紧张与慌乱。孙原虽然瞧不见她,已然察觉到了她的变化。她不慌忙,他便也放下心来。

    看似简短的言语,却是安全的意思。起码孙原不必担心对方挟带杀意而来。

    林紫夜虽然表面看似平静,但内心的警觉与复杂早已如潮水般涌来。自从太平道的势力逐渐浮出水面,这种异常的感应便屡次出现在他身边。

    他沉默了片刻,最后开口:“知道了。”

    说罢,他取过了衣架上的大氅披上,抬手弹出一道剑气,火盆中的火星飞上半空,落在不远处的十二支青铜仙鹤灯中,微弱的火光在黑夜里绽放,微弱而温暖。

    他步履比寻常更重一些,似是告诉林紫夜安心。

    夜风轻抚,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坚定。

    外面的空气清冷,几乎能感觉到夜的寒意渗透进骨髓。

    一道身影随意地坐在太常寺飞檐上的一角,长剑横担膝上。

    正是马元义!

    孙原立在廊下,身姿修长,面色沉静,似乎刻意和马元义保持着一段距离。

    只不过,局势并不因他的刻意而有所缓和。太平道的影子,已经悄然笼罩了整个帝都。马元义来找他,决然不会是什么闲谈。

    四目相对,目光中如有剑锋交错。

    月光如水清透,撒遍中庭。马元义望着他身上月光,微微笑道:“使君好修为。”

    “不敢当。”

    孙原仰头望去,马元义身影单薄,在这冷风中更显孤寂。

    他想不明白,这位太平道教众为何一直要和自己见面——他一直默认自己并无几分利用价值。

    “既然到了,还请饮几杯热水罢?”

    “罢了。”

    黑夜中马元义轻轻摇头,起身从长檐上一跃而下。

    他的身影从黑暗中缓缓显现,步伐轻盈而果断,身着一袭黄色长袍,目光柔和却坚定。

    “今夜月色甚美。”

    他笑出声来:“不知如此月色,还能看几眼?”

    这近乎自白的言语中,透着一股自嘲的味道。孙原随即明白,马元义已经预定了自己必死的结局。

    孙原对太平道了解不多,唯一打过照面的便是龚都、龚文健兄弟。这对兄弟明知冬季风雪大,却依然送父亲来邙山寻药神谷。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穿透一切虚伪,直视人的内心。他的到来,打破了庭院的宁静,空气中的压抑感更是令人窒息。

    “孙原。”马元义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冷意,他停在孙原面前,目光犀利地审视着对方,“以你的聪慧,相比猜到了我的身份。太平道的力量,早已渗透了这座帝都的每个角落。”

    孙原轻轻抬起头,温和的目光注视着马元义,却没有任何慌乱或动摇的迹象。他的声音平静而冷静:“我奇怪的是,你为什么一定要当着袁氏兄弟的面暴露身份,袁家和太平道勾结,你们本该是盟友。”

    马元义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不错,我们确实是盟友。”

    “其实很简单,袁氏既然暴露在你眼前,你的路自然也就剩下两条——”

    “要么死,死在太平道和袁家的联手绞杀之下——你若是想检举袁氏宗族,便是自不量力。”

    “要么联手,成为太平道和袁家的盟友。”

    孙原依旧温文尔雅,但目光中的冷意愈发明显:“若我不选呢?”

    马元义略带嘲讽地一笑,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势在眼前,帝都之内,除了那位天子之外,你无势可借。你不选,只会更加困顿。”

    孙原微微皱了皱眉,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惜并未被马元义察觉:“因为我是魏郡太守,太平道的信众在河北聚集,我猜到了你们会在河北举事,所以你们欲除我之后快——我只是不明白,你们谋划多年,这般简单的事情为什么看不透?”

    马元义皱眉。

    孙原望着他,银色月光泄底,一片清冷,愈发显得他身影单薄。

    “帝都之中的人,谁会支持你们举事谋反?去毁灭他们的荣华富贵?”

    马元义没有孙原猜想那样变了神情,没有愠怒、没有大惊失色,只是他的眼神微微带了悲悯。

    天下人,熙熙而来,攘攘而去,无非名利二字,谁会轻易怜悯那饥寒交迫的百姓?

    马元义知道,代表着他背后的张角也知道。

    太平道和帝都里的达官贵人,不过互相利用罢了。此刻他们是盟友,将来一定是敌人。袁家也好、十常侍也罢,将来都要靠着平定、消灭太平道的功勋更上一步,在他们看来,和太平道的合作,不过只是为了将来知己知彼,下刀的时候更准、更狠罢了。

    与虎谋皮,岂能安然?

    马元义顿时收起了笑容,目光变得锐利而深沉。

    “没有他们的纵容,太平道亦不会发展成今日的模样。”

    “那也是他们在利用,你们愈发强大,他们将来的功勋也愈发显赫。”

    孙原微微叹息,眉头轻轻蹙起,低声回应:“救死扶伤,医者本分。在药神谷十年,见过多少人垂死挣扎。那些太平道的信众,不过是饥寒交迫的百姓,你们利用人心,与谋杀何异?”

    孙原的声音愈发犀利,他身体瘦弱,显得有些弱不禁风。

    马元义的眼睛闪过一抹锋锐的光,步步逼近,声音带着几分压迫感:“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你所处的地位已经注定了你不能再置身事外。我太平道的力量远超你想象,不是你一个人能够抗衡的。若你执意反抗,那我会让你在这片帝国的土壤上,付出惨痛的代价。”

    天地苍茫,阴沉的天色像是一块厚重的灰幕,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马元义穿着一袭深色的粗布长袍,衣服上沾染了些许尘土与血迹,坚毅的面容与那坚定的眼神仿佛与这荒凉的天地融为一体。他的身形挺拔,站得笔直,双手背负于身后,静静地凝视着孙原。每一寸肌肉都紧绷着,仿佛随时准备迎接下一场风暴。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那深邃的眼神,锐利得像是一把磨得锃亮的刀。

    孙原披着大氅,袍简单得几乎没有任何装饰,脸上带着些许疲惫,眼角微微下垂,头发有些凌乱,眼神温和,却也带着些许的犹豫与无力。他站得略微佝偻,双手不自觉地环抱在胸前,似乎想用这种姿态来抵御内心的彷徨与不安。他声音温柔却带着不自信的抖动,每一个字都透露出一种内心的挣扎。

    “你或许是对的,但是你知道你成功不了。无谓的牺牲,不值得。”

    孙原的语气软绵,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低下头,眼睛在那地面上游移,好像无法直视马元义那双透着寒光的眼睛。他轻轻叹了口气,抬起手轻揉了揉眉心,他顿了顿,似乎在给自己些许勇气,但语气还是无法避免地带着几分犹豫:“不破不立,这代价,不该由天下承受。太平道起事造反,天下糜烂,可那些高官贵族依然高座,苦的只是百姓。”

    他的话音渐渐低了下去,眼神有些游离,仿佛在寻找一个能让自己安心的答案。

    马元义站得笔直,眼神如同刀锋般锋利。他没有急于回应,沉默片刻后,他微微张开了嘴,声音沉稳且坚定,“改变,从来不是依赖于一味的忍耐和顺从。”他的语气平静,但每个字都带着一种坚不可摧的决绝,“你说救死扶伤,但你有没有想过,若不破旧立新,百姓的苦难将永无止境。你以为温和的方式能改变这一切,可那些贵族,那些达官显贵,心里根本没有百姓,他们看的是权力,是名利。你若不拿出力量来,他们怎会怕你,怎会听你的?”

    字语铿锵!

    孙原微微抬头,看着马元义,眼中依然闪烁着不舍与挣扎的神色。他的眉头轻轻皱起,眼神躲闪,像是想要反驳,却又似乎被马元义的气场压制住了。他的嘴唇轻轻颤抖,开口时声音依旧低沉,“可是……”他顿了顿,仿佛在做一个痛苦的决定,声音微弱到几乎听不见,“我不认为,改变的代价,应该是这么沉重。”

    马元义的脸上没有一丝动容,他微微俯身,眼神锋利得几乎要刺破空气——“你说的这些,终究只是逃避,孙原。你心底的柔软,无法改变这个世界的冰冷与残酷。”他的话语像一把刀,精准而无情,“如果没有力量,如何打破这腐化的牢笼?如果没有牺牲,如何为百姓赢得真正的安宁?”他直直地看着孙原,眼中没有一丝动摇,“你说你是医者,救死扶伤。在这个世道里,医者救不了人心。”

    孙原的目光低垂,嘴唇微微张开,仿佛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那一刻,他的身体显得无比疲惫,仿佛背负了整个世界的痛苦。他想反驳,可是那反驳的声音却似乎被马元义的强硬吞噬。

    孙原的心中有一股无法言喻的悲凉,他知道马元义说的或许有道理,但他依旧无法放下那份对温和与生命的执着。

    两人站在冰冷的风中,沉默了片刻,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马元义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得无法动摇,“道阻且长,虽千万难亦往矣。”

    他声音虽轻,却如此沉重。

    “你所追求的温和,或能救一二人;若不推翻这一切,天下人之苦永无止境。”

    他说着,眼中那份不容妥协的决绝愈发明显。

    孙原轻轻低首轻摇,却带着一丝未曾言尽的痛苦。

    两道身影相对而立,目光交汇,却无言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言的凝重,包裹着两人心中无法言说的预感。没有激烈的争执,亦无愤怒的反驳,唯有那份深藏心底的坚定与无奈。

    马元义举手投足间,仿佛能掌控这帝都的每一缕风云,每一丝波动。他冷静的眼神中,有着对局势的深刻洞察,犹如洞悉命运的棋手,早已看透一切。而孙原,却在他的目光中读到了结局——那是无声的注定,深沉而无法改变的命运。

    袁家,那个在帝都中如巨影般笼罩一切的家族,早已摸清了马元义的底细。每一分每一秒的谨慎,都已被细致入微地记录,而这一切的真相,随着时局的明朗,必将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被揭露,成为他无法逃避的灾难。太平道谋反的阴影,仿佛一把锋利的剑,始终悬在他的头顶。而当袁家动手之时,他将无法逃脱那致命的一击。

    孙原的心底,早已知晓那是一个无法改变的命运——不论马元义多么聪慧深沉,他所走的每一步,都仿佛早已被命运的笔触勾画。他的未来,已被袁家牢牢掌握,逃不出那一张张铺设已久的网。帝都的权力之争,最终将化作无情的刀锋,将他从这局中彻底斩除。而马元义,终将如一枚被弃的棋子,默默无闻地落下。

    但马元义依然平静如水,他深知命运早已将他困在这片狭小的天地里,他的眼中,似乎没有一丝恐惧,只剩下冷静和坚决。他微微勾唇,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却又似乎在某个瞬间失去了控制。

    “你知道的,”他的声音低沉而平和,“这一路走来,我早已知晓结局。”他不看孙原,只是凝视远方,仿佛那远处的景象是他心底的写照。“局势,早已明了。我之所为,已无回头之路。”

    孙原没有言语,他望着眼前的马元义,心中一阵潮水般的复杂情绪涌动。敬佩、无奈、惋惜,所有的情感交织成一张网,牢牢困住了他的思绪。是的,马元义早已选择了他自己的路,而那条路,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回头。他的命运,早已与这座帝都的风云紧紧相连,仿佛每一步都被一只无形的手牢牢操控。

    “你说得对,”孙原终于开口,声音如同沉寂的水面般低沉,“你我皆是棋局中的一子,或许早已注定无法改变。”他缓缓转身,眼神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落寞。“但你可知,在这片大地上,我们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选择。”

    马元义没有回应,只是目光深邃,仿佛穿越了时光的长河,看到了那条他早已注定要走的路。

    良久,夜色中传来他一声低语道:“世间事,不可量。占卜谶纬,又岂能为凭?”

    孙原深深叹息,心中的那份压抑与无奈,如同一片沉重的云,久久笼罩着他。即使明知未来充满荆棘与血泪,他依然无法改变马元义的选择,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他们,终究是这场风暴中的一片叶子,任凭风雨肆虐,最终落入谁的手中,又有谁能知晓?

    马元义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最终,他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时,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留下一片死寂。

    孙原独自站在原地,静静望着马元义消失的方向,心中隐隐有一股不安。

    有这样的人做弟子,那个被百姓交口称颂的大贤良师张角,到底是何等人物?

    **********************************************************************************************************************************************************************

    司徒府的书斋深得如同古墓。袁隗盘膝坐在青玉席上,面前紫檀长案光可鉴人,映着铜雀衔环宫灯幽冷的光。空气里浮动着沉水香和陈年竹简的微涩气息。他枯瘦的手指正缓缓抚过摊开的《韩非子·内储说》篇,指尖触到的每一枚竹片都沁着凉意,仿佛千年寒潭里捞出的骨殖。

    “祖父。”袁绍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低沉恭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进。”袁隗眼皮未抬。

    袁绍推门而入,玄色深衣的下摆扫过乌亮的金砖地面,无声无息。他高大的身躯在这幽深书斋里显得有些局促,怀中那份用火漆封死的密报,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死死贴着他的心口。

    他走到长案前三步处,躬身侍立,目光垂落,正看见案面映出的祖父侧影——铜雀灯的光从斜上方投下,将那瘦削的颧骨、紧抿的薄唇切割得棱角分明,明暗交界处如同刀锋般锐利,而另一半脸孔则彻底沉没在阴影里,深不可测。

    “马元义那头,”袁隗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砂纸摩擦着干燥的木器,“动静够大了?”

    袁绍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他知道祖父问的是什么。东方寓那场夜宴,马元义借着酒意,几乎已将“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谶语拍在了案上。这个太平道在帝都的“神上使”,已然张狂到了极点。

    “回祖父,”袁绍的声音平稳,字字清晰,“其志已彰,其行已露。东方寓夜宴,其狂悖之语,几同宣告。徒众调动频繁,甲子之期,恐在旦夕。”他顿了顿,补充道,“孙儿观其气象,此人……已成气候,亦成祸端。”

    “祸端?”袁隗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更像是一道凝固的刀痕。“好一个‘祸端’。”他枯槁的手指终于离开冰冷的竹简,轻轻叩击在光滑的紫檀案面上,发出笃、笃、笃的轻响,每一声都敲在袁绍紧绷的神经上。“祸端,用得好。此等祸端,烧在谁家院子里,谁家就要焦头烂额。”

    袁绍的心猛地一沉。

    袁隗缓缓抬起眼,浑浊的眼珠在灯下竟射出两点针尖似的寒光,直刺袁绍。

    “本初,你可知,这祸端,若在洛阳城里烧起来,第一个要焚毁的,是何处宫阙?第一个要殃及的,又是谁家池鱼?”

    他并不需要袁绍回答,那目光已给出了答案。“大火烧起来,最怕的,不是离火堆最近的人,而是那些自以为站在高处,能隔岸观火,甚至想借火势烧死对头的蠢物。”

    他的手指停在案上,不再敲击,声音陡然沉下去,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冷的重量,“这把火,该挪个地方了。挪到该烧的地方去。”

    袁绍感到怀中的密报似乎更烫了,几乎要灼透几层衣料。他屏住呼吸,等待着那决定性的命令。

    “马元义这颗棋子,”袁隗的声音毫无波澜,平淡得像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旧物,“该送给何屠户了。”他枯瘦的手指在案上虚虚一划,仿佛在切割着什么,“何屠户不是最爱杀猪宰羊么?给他送一头‘大逆不道’的‘猪’去,正好让他那把杀猪刀,沾点更‘金贵’的血,也让他那‘河南尹’的名头,染得更‘正’些。”

    袁绍瞬间明白了。

    驱虎吞狼!

    将太平道谋反的铁证抛给何进,借何进这把外戚的刀,去斩断马元义这株疯长的毒草,更要斩向何进自己!何进一旦动手,必与太平道结下死仇,更会因平叛首功而权势熏天,成为宦官十常侍和朝中清流共同的眼中钉、肉中刺!袁家,则隐于幕后,坐看风云激荡,待其两败俱伤。

    “祖父说的是。”

    袁绍依然躬着身,他知道袁隗算计深远,一直和太平道联系,正是为了有朝一日将太平道卖得更有价值。

    他迟疑了些许,低声道:“只是……单凭马元义之名,证据恐稍嫌单薄。何进此人,看似粗莽,实则多疑。若无铁证,他未必肯信,更未必肯立刻动手。”

    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的狠厉,“孙儿以为,还需再添一把火,一枚……足够份量的筹码!”

    袁隗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落在袁绍脸上,那目光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说。”

    “马元义身边,有一心腹,名唤唐周。”袁绍语速加快,每一个字都淬着寒意,“此人追随马元义多年,深得其信任,专司帝都内与各宫禁、朝臣的暗线联络,手中掌握着太平道在洛阳织就的那张网的关键脉络!更紧要的是……”

    袁绍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他与中常侍封谞、徐奉之间的勾连,往来密信、信物,唐周手中必有留存!此人,就是那张网的活‘节点’!”

    袁绍清晰地看到,祖父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深处,似乎有微光一闪,如同暗夜中窥伺的猛兽终于锁定了猎物。

    “找到他。”袁隗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之力,“用他的命,去点燃何进这把刀。”他停顿片刻,枯指再次轻轻点在紫檀案上,那声音沉闷而危险,“这把火,须烧得旺,烧得狠。唐周的血,要泼得足够多,足够显眼,泼到——天下皆知!要让何进的刀,沾上这血,就再也洗不干净!更要让所有人,尤其是宫里那些阉竖,都看清楚,是何进的刀,斩断了太平道在帝都的根基!”

    “孙儿明白!”袁绍心领神会,一股混合着兴奋与凛然的寒意窜上脊背。祖父不仅要借刀杀人,更要让这把刀在沾血之后,成为众矢之的!

    “去吧。”袁隗缓缓闭上双眼,重新将枯手覆盖在冰冷的竹简之上,仿佛刚才那番足以搅动乾坤的密谋从未发生。

    “手脚要干净。何进那头,给‘线’的时候,把‘饵’下得香些。他手下那些獠牙,也该磨利了。”

    “诺!”袁绍肃然躬身,倒退几步,转身推门而出。沉重的紫檀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书斋内那沉水香与阴谋交织的冰冷世界。

    ********************************************************************************************************************************************************************************************************

    洛阳西市,暮色如泼墨般洇染开来。白日里鼎沸的市井喧嚣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抹去,只余下牲畜粪便、劣质酒浆与某种腐败甜腻气息混合的浑浊,沉甸甸地压在狭窄的巷弄里。临着一条蜿蜒如黑蛇、污水横流的暗渠,“醉忘忧”酒肆那面褪了色的酒旗在料峭晚风中无力地翻卷,像一块垂死的破布。

    酒肆深处,最幽暗的角落。

    一个身形略显清瘦、穿着半旧却浆洗得干净的葛布深衣的男人,安然坐在条凳上。他面色带着几分旅途劳顿的微黄,眼窝稍陷,却非憔悴,反透着一股内敛的精明。

    面前的粗陶碗里,浑浊的酒液纹丝未动,宛如一潭死水。他姿态放松,仿佛只是寻常歇脚,唯有那双细长的眼睛,在昏黄油灯下偶尔掠过门口或身边晃动的人影时,才闪过一丝极快、极深的审视,如同暗夜中的狸猫,不动声色地丈量着猎场与猎物的距离。

    此人正是唐周,太平道在帝都洛阳勾连宫禁权贵的核心枢纽,大贤良师张角的亲传弟子之一。此刻,他非惊弓之鸟,更像一个静待棋局的弈者。

    沉重的脚步声停在桌旁,一个高大身影带着浓重的阴影与汗臭、蒜味一同压了下来。来人一身粗麻短褐,草鞋沾满泥泞,腰间鼓囊囊似揣着硬物,脸上那道蜈蚣般的刀疤,几乎将鼻梁劈成两半。

    他叫王五,明面上是替河南尹何进打理城外田庄的庄头,暗地里,却是何进麾下“暗羽营”中专司“采风”的鹰犬,嗅觉敏锐,爪牙锋利。

    王五一屁股在唐周对面坐下,沉重的身躯压得条凳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粗粝的大手毫不客气地抓起唐周面前那碗未动的浊酒,仰头“咕咚”灌下一大口,酒液顺着胡茬滴落,在油腻的衣襟上洇开深色污渍。“这位先生,面生得很呐。独自喝闷酒?”声音粗嘎,带着市井特有的试探。

    唐周没有如王五预期般惊惶退缩。

    他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倦怠,仿佛在看一个粗鄙的闯入者。“酒浊,不堪饮。”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感,与酒肆的嘈杂格格不入,“阁下有事?”那眼神,像两口深井,表面无澜,底下却不知藏着什么。

    王五三角眼里的锐光一闪,放下酒碗时,碗底重重磕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试图打破这份异常的平静。他身体微微前倾,刀疤在跳跃的灯火下扭动,声音压得更低,如同砂纸摩擦:“我是能救你命的人,唐……君。”

    “唐周”二字出口,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然而,唐周脸上并未出现王五预想中的剧变。他只是眉梢极其细微地挑动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一个意料之中又稍显意外的称呼。

    他甚至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一种“果然来了”的了然。“哦?”他微微侧头,目光平静地迎上王五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阁下是河南尹何公麾下的‘采风’人?王五?”他精准地道出了对方的身份,仿佛早已对这张脸、这道疤了然于胸。

    王五心头猛地一凛!对方不仅不惊,反而一口道破他的底细!他脸上的刀疤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如同淬毒的匕首,死死钉在唐周脸上。“好眼力!”他声音里的戏谑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警惕,“既然知道我是谁,就该明白,马神使在东方寓那些‘黄天当立’的狂言,还有你和封常侍、徐常侍之间那些见不得光的‘孝敬’……如今已是架在你脖子上的铡刀!只等一声令下!”他每说一个名字,都仔细观察着唐周的反应,试图找到一丝恐惧的裂痕。

    唐周的脸上依旧古井无波。他甚至还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拂了拂深衣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铡刀?”他嘴角似乎牵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洞悉世情的讥诮,“这洛阳城里,想悬铡刀的人,又何止河南尹?袁司徒府上的灯火,这几日怕也未曾熄灭吧?”他轻描淡写地抛出了袁隗,如同丢出一块探路的石子。

    王五瞳孔骤然收缩!袁家!这唐周竟连袁家可能的动向都点出来了!此人绝非寻常走卒!他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更加凶悍,身体前倾,几乎要贴上桌面,浓烈的气息喷在唐周脸上,带着赤裸裸的威胁:“少扯旁人!我只问你,是想被当成太平道的逆党,车裂于市?还是想被宫里那两位常侍灭口,沉尸洛水?嗯?!”

    唐周并未被这气势压倒。他身体微微后仰,拉开一点距离,眼神反而更加深邃,如同幽潭,清晰地映出王五狰狞的面孔。

    “王君何必动怒?”他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循循善诱的意味,“车裂?沉尸?那是莽夫所为。聪明人,总该给自己留条活路,也给别人留个‘台阶’,不是么?”他刻意在“台阶”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王五死死盯着他,刀疤下的肌肉绷紧。他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君”,城府之深远超想象。此人并非走投无路,更像是在主动寻求交易!他强压下心中的惊疑,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活路?台阶?你什么意思?”

    唐周的目光掠过酒肆门口那片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又缓缓收回,落在王五脸上。“王君代表河南尹而来,想必是看中了唐某身上这点‘用处’。”

    他语调平缓,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太平道谋逆在即,证据确凿。封谞、徐奉内通妖道,其罪当诛。这些,都是泼天的大案,也是泼天的功劳。”他顿了顿,直视王五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而唐某,恰巧是那个能把这些功劳,干干净净、稳稳当当,送到何公案前的人。”

    王五心头剧震!对方不仅不惧,反而主动点明了核心价值,甚至暗示了“干干净净”的投名状方式!这完全颠覆了他的预期。“说下去!”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唐周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有些莫测高深。“唐某在太平道中沉浮多年,深知其势已成,祸乱在即。然则,大厦将倾,智者当思退路。与其与这艘破船一同沉没,不如……”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做那第一个弃暗投明、揭破逆谋的首义功臣!此其一也。”

    “其二,”他目光锐利起来,“封谞、徐奉二阉,贪婪无度,其与马元义勾结之铁证,早已为有心人所窥伺。唐某不才,恰好留了几分‘保命符’。”他手指看似随意地在油腻的桌面上轻轻一点,“此二贼伏诛,既顺天意,亦合人心。河南尹若得此首功,清君侧,诛奸佞,声威何愁不震于朝野?”

    王五呼吸粗重了几分。唐周描绘的前景,正是何进梦寐以求的!而且对方主动提出“首义功臣”、“铁证”、“清君侧”,句句都戳在要害上!但他强自镇定,冷笑道:“说得轻巧!空口白牙,就想换一条命?”

    唐周仿佛就在等他这句话。他脸上那点莫测的笑意更深了,缓缓道:“唐某岂是空手而来?”他不再看王五,而是慢条斯理地,从贴身的暗袋里,取出了一个用厚实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扁平小包。动作从容不迫,没有丝毫颤抖。他将油布包轻轻放在油腻的桌面上,推到两人中间。

    “此物,便是‘台阶’。”唐周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马元义与封谞、徐奉往来密信数封,封谞亲笔所书,徐奉落款签名,其中提及‘甲子举事’、‘宫禁策应’等逆谋,字字句句,皆是铁证!信笺边缘,尚有昔日信使不慎沾染的血渍,更添几分‘真实’。”他特意点出血渍,暗示此物来源的凶险与珍贵。

    王五的视线死死锁住那油布包,如同饿狼看到了血肉。他能感觉到那包裹里散发出的致命诱惑。但他城府亦深,强行移开目光,逼视唐周:“只有这些?藏匿的财物、其他证物呢?”

    唐周轻轻摇头,眼神清明:“王君,贪多嚼不烂。有此铁证,足以让河南尹雷霆出手,拿下马元义与二阉。至于其他藏匿之物……”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待唐某安全进入北军大营,当着骑都尉淳于琼及诸校尉之面,亲口出首,指认逆贼,并详述其巢穴、党羽、藏匿之所时,自然倾囊相告。那时,人证物证俱全,功劳板上钉钉,岂不更稳妥?若此时尽数交出,唐某……何以自保?”他抛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也牢牢握住了最后的筹码。

    主动权,在这一刻悄然易手。

    王五沉默了。他死死盯着唐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又看看桌上那包沉甸甸的油布包裹。对方算无遗策!主动出首,献上关键铁证作为敲门砖,却保留后续证据作为护身符,确保自身安全。这份心机,这份胆魄,这份对时局的精准把握……哪里是什么丧家之犬,分明是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

    “好!好一个‘台阶’!”王五脸上的刀疤扭曲着,最终挤出一个复杂难明的表情,有震惊,有忌惮,也有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奋。他不再废话,一把抓起桌上的油布包,入手沉实,带着纸张特有的触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腥气。他迅速将包裹揣入怀中,贴身藏好,如同收起一张决定胜负的王牌。

    “唐君,”王五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再次笼罩下来,但这次,语气中少了些居高临下的威逼,多了几分面对同谋者的凝重,“请吧!河南尹在等你这‘首义功臣’!”

    唐周也从容起身,整理了一下并无褶皱的葛布深衣,动作优雅,仿佛不是去投案,而是赴宴。他脸上那点深沉的算计隐去,又恢复了几分恰到好处的、对未知前途的谨慎与凝重。

    “有劳王君引路。”他微微颔首,声音平静无波。

    王五不再多言,侧身引路。唐周步履沉稳地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醉忘忧”酒肆那扇低矮的门,瞬间融入洛阳西市浓稠如墨、杀机四伏的夜色之中。

    酒肆内浑浊的空气似乎被他们带起了一阵微澜,旋即又复归死寂,唯有那盏昏黄的油灯,将角落里空置的条凳拉出长长的、扭曲的暗影,无声地见证着这场城府深沉的交易,以及即将被这场交易所点燃的、席卷帝都的腥风血雨。

    **************************************************************************************************************************************************************************************************

    河南尹府邸深处。

    空气里弥漫着皮革、汗水和金属摩擦后留下的铁腥味。巨大的厅堂内灯火通明,何进只着一件单薄的赤色短襦,裸露着筋肉虬结的臂膀,正对着一个裹着厚厚牛皮的木人桩,拳脚如狂风暴雨般倾泻。

    他身材魁伟,每一拳、每一脚都势大力沉,砸在木桩上发出沉闷如擂鼓的巨响,木屑纷飞。汗水顺着他虬结的背肌滚落,在灯下闪着油亮的光。

    一个身着皂衣、身形精悍如猎豹的侍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演武厅侧门阴影处,单膝点地,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禀河南尹,王五得手了。人、物俱全,已押入‘虎穴’。”

    何进的动作骤然停下。那凝聚着狂暴力量的拳头停在离木桩寸许之处,带起的劲风甚至吹动了木桩上散落的碎屑。他缓缓收回拳头,转过身。灯火照亮了他那张方阔的脸膛,浓眉之下,一双虎目精光暴射,没有丝毫疲惫,只有被剧烈运动催生出的、更加炽烈的野望和深沉的戾气。

    “‘虎穴’?”何进的声音如同滚雷,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好!带路!”

    “虎穴”并非真的豢养猛虎,而是河南尹府最深、最隐秘的一处地牢。入口藏在假山下的密道中,石阶一路向下,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铁锈、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墙壁上插着粗如儿臂的火把,跳动的火焰将扭曲的人影投在湿漉漉的石壁上,如同鬼魅乱舞。

    最深处一间狭小的石室。唐周像一滩烂泥般瘫在冰冷的石地上,身下是散发着恶臭的霉烂干草。他眼神空洞,涕泪和污垢糊了满脸,身体因寒冷和恐惧而不停地颤抖。王五如同铁塔般矗立在一旁,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沾着暗褐色血渍的油布包。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如同闷雷滚过地底。何进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石室门口,赤膊上身蒸腾着热气,与地牢的阴寒形成强烈的反差。他如同一座移动的火山,瞬间让狭小的空间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王五立刻躬身,双手将油布包高举过头顶:“河南尹,人犯唐周已带到。证物在此!玄帝庙藏匿之处也已探明,属下已派人星夜前往起获!”

    何进没有看王五,他那双虎目如同探照灯,瞬间锁定了地上抖成一团的唐周。他一步跨入石室,巨大的阴影彻底将唐周笼罩。他蹲下身,近距离地俯视着那张因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浓重的汗味、体味和凛冽的杀气扑面而来,唐周吓得连呼吸都停滞了,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唐周?”何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冰冷威严,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唐周心上,“太平道马元义的心腹?专给封谞、徐奉那两个寺人送‘孝敬’的‘君’?”他伸出手,那粗粝的手指如同铁钳,猛地捏住了唐周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直视自己那双燃烧着野火与杀意的眼睛。“看着本将军!”

    唐周的下巴剧痛,感觉骨头都要被捏碎了。他被迫对上何进那如同深渊猛兽般的目光,最后一丝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眼神涣散,只剩一片死灰般的绝望。

    何进甩开他的下巴,站起身,接过王五递上的油布包。

    他粗糙的手指毫不在意地抹过信笺上那深褐色的血渍,展开信纸。火光下,封谞那熟悉的、带着阴柔媚骨的笔迹,徐奉那故作刚劲的签名,还有那些如同毒蛇般盘踞在字里行间的密语——“甲子供奉”、“宫内策应”、“神使期许”——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眼底。

    “好!好!好!”何进连说三个“好”字,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亢,一声比一声暴戾,如同虎啸山林,震得地牢石壁嗡嗡作响。他脸上的肌肉因极度的愤怒和一种即将攫取巨大权力的狂喜而扭曲着,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

    “封谞!徐奉!两个没卵子的寺人!食汉禄,受皇恩,竟敢勾结妖道,图谋不轨!还有马元义!妖言惑众,乱我社稷!”

    他猛地攥紧了手中的密信,珍贵的左伯纸在他巨大的指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几乎要被揉碎。他霍然转身,面向石室门口肃立的几名心腹悍将,声音如同金铁交击,带着斩钉截铁的杀伐决断:

    “传令!”

    “北军五校尉,即刻点兵!”

    “羽林、虎贲,全数待命!”

    “给本将——封死南宫所有宫门!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去!”

    “目标:中常侍封谞、徐奉府邸!太平道妖首马元义巢穴——东方寓!”

    “给老子抓活的!尤其是马元义!本将军要亲自把他——车裂于市!让天下人都看看,勾结妖道、祸乱江山的下场!”

    “至于封谞、徐奉这两个背主寺人……”何进脸上露出一抹残忍至极的狞笑,“等本将军拿到他们亲笔供状,再送他们去地下伺候他们的‘黄天’!”

    杀气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席卷了整个阴冷的地牢。火把的光焰被这凛冽的杀意激得疯狂跳跃,在何进那张因狂怒和野望而扭曲的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阴影,宛如一尊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杀神。

    石阶上方,隐隐传来沉重宫门被轰然撞开的巨响,铁甲铿锵碰撞的金属风暴声由远及近,撕裂了洛阳城看似平静的夜幕。

    相关推荐: 塔防领主:开局十连SSS级天赋 大明:开局造反,逼老朱退位! 人在王牌部队:退兵顾一野! 明末的王朴 我,中东国王,枪决鹰酱偷油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