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无暇调息恢复，因那秘研室残破的入口正喷涌着浊黄毒雾。

    林昭然可不愿以身试毒，当即屏息凝神，先以「全向护盾」封住入口。

    继而施展曾见齐戎在妖兽潮中用过的一道术法——掌心虚引，毒雾如百川归海，尽数凝成悬空浊球。

    待确认毒雾尽除后，他将其化为无害尘埃，这才与「金尘」检视现状。

    这位织网者首领侥幸无恙，但那两名破阵师就没这般幸运——虽未殒命，却也相去不远。

    原来织网者不似人族能闭气，早在毒雾被化解前便已吸入少许。

    纵能康复，也非短期可愈，故「金尘」嘱他将二者送回「镂纹贤者」主聚落，另择两名破阵师替补。

    随后他以「灵质之眼」与数种遥感术器探查室内，但见满目疮痍，四壁覆满狰狞绿浆。

    「金尘」只以心念传来一声叹息，断言此室已废，遂令众织网者以「点石术」封堵入口，以绝后患。

    〖莫要自责〗「金尘」传念道：

    〖若依原计强攻，那些禁制照样会触发，破门小队怕是早已全军覆没。何况你还化解了前几重机关，结局已比预想好上许多〗

    横竖也算一种宽慰。

    他将善后事宜交予「金尘」，自去寻那三位心术导师。

    不多时便于废弃聚落僻静处觅得踪迹——三只织网者正蜷作一团，以心念密谈。

    前世轮回时，这般织网者间的私语于他不过杂乱心绪。

    而今随「和声」修习织网者心语，已能辨得只言片语。

    他们正议论「炽焰顶点」「赤印使者」与「深海」这三大邻部——若其遣战团来袭，恐对勘探队不利。

    可惜以他眼下修为，仅能听懂这些皮毛，细节仍如雾里看花。

    他暗自记下，决意改日往藏书楼查阅这些部族记载。

    或许值得登门造访，探其虚实。

    〖叨扰〗他传念入密，〖可妨了诸位正事？〗

    〖不过闲谈〗「和声」代答道。

    这位导师专授他解读织网者感知与记忆之法，更主动加授心语课程，声称非如此不得其门而入。

    她亦是最热忱的一位，常超额授课。

    〖今日课程要提前么？〗

    〖秘研室之事诸位已知晓？〗

    〖「金尘」向来鲁莽〗那名唤「重锤」者冷然插话。

    此蛛专精攻伐心术，节肢相击铮然有声：〖倒未料你这人族小子真能派上用场〗

    〖重锤！〗「和声」急止。

    〖实话实说罢了〗

    〖莫在学生面前争执〗始终神色淡淡的‘荣光’终于开口。

    这位导师眉宇间总带着几分勉强，却从不误课：〖今日仍按原计修习？另，下回需备个活靶子供你演练记忆探查之术——〗

    〖不难〗他应道。

    创世龙教徒多如牛毛。

    是抓个无关紧要的喽啰，还是冒险擒条大鱼？

    此中分寸，尚需思量。

    〖正式授课前，有件事想请教〗林昭然传念道。

    〖哦？〗‘荣光’问道，〖可是为你识海中那团庞大的记忆印记？〗

    啧。

    向织网者修习魂术的弊端正在于此——不得不容‘荣光’窥探表层思维。

    虽自信能察觉其逾矩之举，却难防她偶尔偷瞄。

    〖您先前承诺过不窥探私念〗他语带不悦。

    〖不过惊鸿一瞥〗她辩解道：

    〖人族神识藏有织网者记忆印记本就罕见，何况规模如此庞大。再者，你本就要请我详查，此刻矫情什么？〗

    他暗叹认栽。

    最厌织网者这般截取未出口的心思，实在无礼。

    然其所言非虚——那「织网者统领」记忆印记，以他粗浅的魂术感知已现溃散之象，确需‘荣光’这等行家研判。

    若真如此，须得知道还剩多少时日。

    几番拉锯后，他终是放开心防。

    幸而‘荣光’还算守矩，未触发他预先设在颈间的那串「爆裂符」。

    〖确如你所料〗她退出灵台时宣布，〖记忆印记的边界已开始崩解〗

    心头骤沉。

    最担忧之事终究成真。

    此刻开启恐难获全貌，但若拖延......

    〖还能维持多久？〗

    〖难说。这般规模的记忆印记我也是首见。或能再撑三四个月，但为稳妥计，最好两月内开启〗

    〖可有延缓崩解之法？〗他急问。

    〖自封的记忆印记易修，他人所铸则难〗‘荣光’道：

    〖这般精妙的印记我无力修复，你也不会容我深入灵台。基础法门我可传授，但要修补此物，需另寻高明〗

    〖何处可觅？〗

    〖「辉光辩护士」或有所长〗她回答道，〖不过那帮家伙向来难缠，索价极苛〗

    麻烦。

    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何况如今敛财对他不过举手之劳。

    〖既如此，今日暂缓原定课程，专修记忆印记修补之术〗

    〖如你所愿〗她赞同道，〖且听我道来......〗

    -------------------------

    暮色沉沉时，林昭然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赵兰宅邸。

    秘研室一无所获，「织网者统领」的记忆印记又濒临溃散，此刻连抬指的气力都似被抽空。

    「可算回来了！」赵兰迎上前来，「你那朋友候你多时，现下正与墨玄在地窖叙话。要唤她上来么？」

    朋友？

    「陶晚晴？」

    见赵兰颔首，他不由挑眉——这可比预期早了许多。

    福兮祸兮，尚未可知。

    「我自去寻她。」

    「上回你那'朋友'离去时，」赵兰忽道，「眼眶可是红着的。」

    「为何刻意咬重那二字？」

    「你莫不是伤了人家芳心？」

    「胡说什么！」他耳根发热，「我与她清清白白。若论负心，合该是她——」

    忽觉失言，急急摆手道：「此事休提。」

    地窖中，陶晚晴正与墨玄论及「时光回溯」玄机。

    见他到来，少女指尖轻扣膝头笔记：「我信你了。」

    「当真？」他眸光骤亮。

    「虽仍觉荒诞，」她轻叹，「但你所言皆能印证。何况——」她朝墨玄努嘴，「连这位寡言小哥都为你作保。」

    「可有能助我在下回轮回取信于你的法子？」

    「难。」她摇头道：

    「若你突然道破我私密之事，我只会疑心遭了窥探。即便你展露轮回所学的奇技——

    我怕会当场把你当夺舍妖人处置。也就是相处这些时日，方能确定你确是本人。」

    「不若这般，」他提议，「下回我仍循此次旧例入你小队，待你生疑时主动坦白，免你再——」

    「这还差不多！」她肩头倏然松懈，如释重负。

    「怎么？」

    「我……怕你次次都逼我哭那一场。」她别过脸，「纵不记得，想来也够难堪。」

    「我也不愿见你落泪。」他柔声道。

    墨玄适时轻咳打断：「闲言少叙。首要之事——」白发少年眸光如刃，「为何迟迟不联络张明远？」

    「其一，'红袍人'或正监视他。其二——」林昭然眉峰紧蹙，「一旦与他接洽，我诸多谋划皆要打乱。眼下有更要紧的事，容不得他横插一脚。」

    「就这般弃了强援？」陶晚晴瞠目。

    「待查明谁第三位轮回者，开启记忆印记后，自会寻他联手。」

    「原是我多虑。」她忽地失笑，「墨玄说你与此人有旧怨，我还道你要固执到底。」

    「胡扯。」他瞪了墨玄一眼，「何来旧怨？」

    白发少年撕下笔记一页递来：「我们拟了份清单。」见陶晚晴得意挑眉，又补了句，「泰半是她的主意。」

    林昭然接过细看，只觉满纸密密麻麻。

    屋漏偏逢连夜雨，古人诚不我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