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该死的蜘蛛遭袭后竟不屑回顾一眼，更遑论受诱踏足平台。

    它待分身犹如对待一块略具侵略性的顽石，全然不视为威胁！

    使命虽败，或尚可另助本尊。

    他纵身追袭，同时借颈间传讯盘询本尊方位。

    本尊早借其感官洞察全局，无须多言。

    即刻回讯竟是：「且观战，莫再枉费真元」。

    呵，好个薄情郎！

    自忖虽耗了些许共有的真元，然岂非为挽回败局？

    及至追上灰魇，但见战场一片狼藉。

    张明远与林昭然正联手抗敌，辅以十余具傀儡——二具硕大迟缓者护持左右，十具轻巧迅捷者扰敌周旋。

    灰魇猛扑林昭然本尊，却撞上一面厚实多彩的天罡罩，反震而退。

    张明远趁势疾射三枚玄黑震空矛，那灰魇竟如风中落叶般旋身避过，足尖甫一沾地即再度扑向林昭然。

    它贴地疾掠，激起漫天尘石，竟将预先埋设的陷阱——包括无灵力的陷坑与铁夹——尽数避开。

    张明远连发诸多投射术法，林昭然则催动傀儡阻截，欲逼其撞上攻击或陷阱。

    然皆徒劳。

    灰魇之敏捷超乎常理，纵偶被逼入绝境，亦总能精准判断何种攻击可硬抗无伤。

    张明远朝受困灰魇后背射出一枚致密岩球，它竟如骏马般以后蹄蹬碎这注灵硬岩，宛若踢散土块。

    林昭然以焚天焰击中其躯，却只烧焦些刚毛，未见实质损伤。

    张明远又以层层叠叠的震空矛困之，灰魇母兽竟如撕薄纸般接连破障，在二人加固囚笼前便脱困而出。

    一具小傀儡侥幸攀上蛛背，它毫不犹豫反身撞向树干，立时将其震落。

    分身静观战局，伺机而动。

    他心知虽表面难伤灰魇，实则局势仍在掌控之中。

    二人与此兽两度交锋，虽代价惨重，亦摸清了周旋之法。

    此刻未下杀手，不过为求取完整卵囊，故未肆意施展范围术法。

    果不其然，随着时间推移，灰魇被逐步逼向木台。

    那灰魇似察陷阱，顽固抗拒不肯就范。

    终至张明远与林昭然真元将竭、体力不支，小傀儡亦仅存二具之时，二人方施计成功：

    林昭然故意露破绽，将护身护盾略略抬高，灰魇果然中计欲潜行袭之。

    许是它亦力疲愿搏一线？

    无论如何，林昭然早有准备，瞬息间在身前展开一道传送门——其出口正对木台中央。

    灰魇急扭身欲避，张明远却鼓动狂风将其硬生生推入其中！

    正当灰魇即将砸落平台陷入重围之际，它竟亮出最后底牌——自腹尾射出一缕天蛛丝，借力荡向平台侧缘，全然避过陷阱。

    「好孽畜！」张明远怒喝道，「卵囊不要了，今日必诛此獠！」

    「也罢。」林昭然本尊悻然应道。

    分身深知本尊何以懊恼。

    胜利本已在望……

    一具残存傀儡再度扑向灰魇欲将其推回平台，那灰魇竟凌空后翻——除此无以名状——精准踏落傀儡头顶。

    随即借力一蹬，不仅自身脱出险地，更将傀儡反踹入平台禁制之中。

    ……终究功亏一篑。

    张明远骤施炎爆术，滔天烈焰霎时吞没四野。

    战中首闻灰魇惨嚎——纵使其迅捷无匹，亦难避此弥天盖地之火；

    纵使其铜皮铁骨，亦难尽抗如此炽炎。

    虽未立毙，然周身刚毛大片焦落，双目更因灼热而爆裂。

    其卵囊已尽化飞灰。

    灰魇母兽闻得爱卵尽毁，发出裂帛般怒啸，彻底陷入狂乱。

    再无顾忌之下，它认准张明远为火源，以较前更疾之速猛扑而去。

    硬生生冲破二人交织的灵矢弹幕，断足失目亦不退避，眼看毒牙即将噬入张明远胸膛——千钧一发间，林昭然以瞬移术将其召回。

    狂怒的灰魇尤为危险。

    它们不再谨慎，甘受创伤以求反扑。

    前番交锋中，二人正是被这骤变的战法所趁，致林昭然双腿尽碎。

    然此次他们有备而来……对于预知凶险者，狂乱的灰魇反较冷静时更易应对。

    张明远施出范围冰封术，林昭然凝出撕裂力场，残存傀儡更纷纷扑上自爆。

    诸法交攻之下，灰魇终告伏诛。

    其残躯宛如经历修罗杀场，然在分身看来，历经如此摧残竟未四分五裂，已属惊人。

    「可惜了。」本尊林昭然趋前检视尸身叹道，「本以为此番能取得卵囊。」

    「我倒庆幸未再被咬。」张明远揉着胸口恍若余痛未消道：

    「方才多谢相救。话说你也莫太贪心。这东西纵是全力搏杀亦极难缠，何况生擒？现下尸身大体完好，可再炼那增强感知的灵药。于我而言已是足矣。」

    分身闻言莞尔，想起某次轮回中二人携灰魇尸首见苍铭时，那炼丹师惊骇模样。

    可惜灰魇太过稀有凶险，世间并无公开丹方载其用法，更遑论炼製增强五感之药。

    苍铭坦言力所不逮，仅能荐些高明炼丹师，且警告纵是他们也须从头研製新方。

    二人循荐访遍诸师，历时两周方觅得一位能处理此尸首的女炼丹师。

    即便如此，她亦耗费不止一轮回光阴才成丹。

    二人不得不将她在前次轮回的研究笔记交还，并编造缘由解释何以得之。

    最终他们虽得了以灰魇尸身炼制增强感知灵药的方子，其间周折却让林昭然决意亲修丹道。

    虽尚是初窥门径，所知已见效用。

    那苍鹰化形丹炼製之易出人意料，而服后目力之锐更是惊人。

    「正是此理。」分身趋前接话，惊得张明远一怔。

    「你还在？」张明远奇道，「哦对，林昭然确说那蜘蛛全然未理睬你。」

    「然也。灰魇对我毫无兴趣，想来是识破分身之质。其感知之能确非凡品。」

    「何止非凡。」张明远道，「林昭然，你当真断定那东西灵智未开？」

    「自然。」本尊林昭然颔首，「我虽不能影响其心神，然心灵感知对其有效，可判其灵智。比那青面魈尚且不如。」

    「但至少抵得鸦豕之聪。」分身反诘本尊，「野兽之狡黠亦不可小觑。可记得张明远曾拖我等去寒枫镇酒肆，与那伙猎人醉饮畅谈之事？」

    「唉，岂能忘怀。」本尊蹙眉。

    「我说林昭然，」张明远插话道，「瞧你与自家分身对答如流，着实诡异得很。」

    分身与本尊皆未理会。

    「总之，」分身续道：

    「那些猎人曾言受雇驱赶毁稼野豕，抱怨其识陷阱之速。竟连术法布置都能看破——虽则世人皆知野豕本无灵力感知。」

    「然那需经年累月习得。」本尊皱眉道，「野豕须反复遭遇陷阱方能应对。灰魇断无此等学习之机。」

    「你怎知没有？」分身反问道：

    「是银露指引我们来此，记得么？按理说，她必曾自取卵囊而未果。我可不觉得她会与灰魇正面相搏，故而……」

    「她用了陷阱。」本尊终与分身得出同样结论，「各式陷阱用尽，反教会了它识破规避之道。」

    想到银露竟将应对人类攻袭之法间接授于灰魇却从未提及，林昭然面现愠怒。

    张明远却轻笑起来：

    「发布欺瞒任务者，真是令人怀念。初遭此道时，我比林昭然此刻还要愤慨。话说回来，你的分身竟比你先参透此节，倒是有趣。这是何道理？」

    「视角殊异耳。」分身轻耸肩膀。

    「你我分离不过数个时辰，」本尊不以为然，「视角能有何等不同？」

    分身微愠蹙眉，不再多言。

    竟强行接通本尊心神，将几段记忆轰入其识海：

    木台坠落前煎熬的等待、灰魇跃出洞窟扑来的骇人景象、观战时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本尊猝不及防倒抽冷气，踉跄退步，惊愕望来。

    「大不相同。」分身言毕，主动散却灵质躯壳，化烟而逝。

    横竖使命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