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然的快意未持续多久。

    入侵者虽失了先手，却未撤军，反将张氏别院列为首要目标——想必是冲张明远而来。

    若众人早见炮火袭城，或可组织防御；而今猝不及防，纵使张明远术法通玄，也难阻潮水般的入侵者涌入宅院。

    众学子很快被冲散。

    林昭然所在的这支，恰与主力隔绝。

    林昭然、月影儿、陶晚晴、陆明轩，及四名不认识的同窗，退守至宅邸少数完好的厢房。

    那四人几乎帮不上忙，余下三位却堪称抵万金——

    陆明轩遇袭瞬间便召出本命火鳞兽；

    陶晚晴掐诀祭出的烈焰漩涡凶悍无匹，竟逼得入侵攻势滞缓足有半刻钟；

    至于月影儿...这姑娘临阵竟似换了个人，指间迸射的紫光虽不见血，却连最魁梧的战魈也痛嚎倒地。

    她专挑冲阵者、施法者下手，紫光过处，入侵者阵型顿乱。

    「林昭然！」陶晚晴厉喝，「再磨蹭咱们就要交代在这了！」

    林昭然充耳不闻，正将最后一道爆裂符箓刻入廊壁。

    此等精细活计，稍有不慎便是自掘坟墓。

    待最后一笔符纹落成，他猛然起身，膝骨因久蹲而噼啪作响。

    「撤！」他返身喝道，「所有人退入回廊！」

    方才陆明轩三人为他护法刻符，此刻轮到他断后。

    那名陌生弟子虽也出手相助，却专挑皮糙肉厚的战魈发射灵矢，对后方诵咒的袍服术士视若无睹。

    林昭然心知真元有限，决意先除后患。

    袖中滑出偷带入府的术法杖，一道弱化版解离光束直射敌阵——不取人命，只击青砖。

    尘雾暴起间，敌方术士的咒文顿成咳喘。

    转瞬战魈已迫近眉睫。

    仓促间难施巧计，他索性耗去大半真元，祭出一道超载的焚天焰。

    烈焰虽未将其焚灭——这些战魈显是专为克制陶晚晴的烈焰漩涡而来，皮甲格外厚实——却终是阻了冲势。

    林昭然趁机再发解离光束激起尘雾，抽身疾退。

    那怯战弟子早逃之夭夭，唯愿这烟障能多阻片刻。

    须知人力岂能快过山魈？

    一声厉啸炸响耳畔，战魈脚步已近在咫尺。

    该死，他最厌殒命之痛。

    忽有紫芒掠鬓而过，身后战魈登时痛嚎倒地。

    林昭然趁机再划廊砖，尘雾更浓，终是闪身退入厢房。

    「多谢。」他喘息道。

    「嗯...」月影儿摩挲着颈间银符，紧盯尘雾动静。

    那符箓想必就是紫光术法的源头。

    「来了。」陆明轩沉声道。

    「按计行事。」陶晚晴紧盯廊道，「等他们全进了爆裂符范围再动手。」

    「若被识破呢？」某个不认识的姑娘颤声问。

    「至少能叫他们投鼠忌器。」

    此番他们学乖了未掩门扉——前番关门死守的两个同窗，早被破门时的木刺扎成了筛子。

    果然，战魈冲锋前先遭了轮震波与破门槌的洗礼。

    待陆明轩二人勉强抵住首波攻势，那些术士便急不可耐地涌入廊道。

    正是此刻，林昭然真元一激，整条回廊在震耳轰鸣中塌陷。

    飞沙走石扑面而来，陶晚晴及时撑起气罩，众人方免于窒毙。

    「咳...」她挥开弥漫的尘雾，「总算能喘口气。但咱们困在这死胡同里了——除了塌陷的回廊，只剩那扇通往外面的窗。」

    「外头早被围得水泄不通。」林昭然道。

    「难道坐以待毙？」陆明轩反问。

    「可二楼跳下去会摔断腿的！」某个陌生女弟子急道。

    陶晚晴环视众人：「会浮空术的举手。」

    唯林昭然应声。

    「罢了。」她咬牙，「我先送这四个累赘下去，你带剩下两个。」

    「你说谁是累赘？」

    「实话实说罢了。」陶晚晴冷然，「趁更多杂碎被爆炸引来前，快走！」

    林昭然当即在窗外凝出一方浮空玉盘，与陆明轩、月影儿相继跃上。

    初时一切顺遂——

    陶晚晴已安然落地，盘下未见敌踪，承重亦无异常。

    忽有铁喙鸦群自转角黑压压扑来，他不由暗骂一声。

    面对五十余只铁喙鸦，他们三人俱是束手无策——纵能击落零星几只，不过杯水车薪。

    月影儿的紫光难追迅捷飞禽，陆明轩的火鳞兽又够不着空中之敌。

    林昭然仍射出一道追踪灵矢，余光瞥见陶晚晴也放出七枚追魂符。

    八只铁喙鸦应声而落，然鸦群反击转瞬即至——但见空气扭曲，漫天铁羽如雨倾泻。

    数百铁羽当前，坠地反倒成了优选。

    林昭然当即撤去浮空玉盘，三人顿时直坠而下。

    此番轮回怕是要止步于此——依他的霉运，定会摔断脖子——但好歹躲过了那夺命铁羽！

    坠落间，他与陆明轩的火鳞兽四目相对，那畜生竟似在瞪他。

    不过这东西终日一副怒相，倒也不好判断。

    忽在触地前刹那，三人如羽毛般轻缓落地。

    未及发问，但见后方火符如雨，鸦群霎时灰飞烟灭。

    「林昭然啊林昭然，」张明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这找死的本事，都快赶上我了！」

    「不知所云。」林昭然咕哝着爬起，顺手搀起陆明轩二人。

    奇怪的是，他们竟未因他撤去玉盘而恼怒——虽惊魂未定，却无怨色。

    莫非不知他是故意？

    「人齐了就好，」张明远催促道，「此地不宜久留。跟我来。」

    环顾四周，幸存学子竟比预想多出许多，正紧随张明远而行——想必正是因跟着他才能活命。

    林昭然一行自无异议，横竖别无他策。

    未行多远，敌袭又至。

    听得张明远咒骂时运不济，林昭然暗嗤：这哪是霉运？

    分明是敌方专盯着他追杀。

    以张明远的性子，怕是从未想过用反占卜之术遮掩行踪。

    然林昭然已无暇他顾——张明远正应付鸦群时，一条巨型蠕虫破土而出，在阵中肆虐。

    此物他轮回中仅遇四次，却深恶痛绝：穿行地底如鱼得水，革甲不惧刀劈斧砍，连火攻都收效甚微。

    眼见那巨型蠕虫横冲直撞，学子阵型顿溃，四散惊逃间，又被外围冬狼逐个截杀。

    月影儿岂肯坐视？

    一道紫光射向巨虫，终于见效——那妖兽痛嚎转身，血口直锁她而来。

    巨虫怒啸钻地，誓要复仇。

    林昭然当即闭目凝神，展开神识追踪——此物虽非通灵，却是地底唯一活物，自然显眼。

    他洞开神识，紧盯那地下游弋的杀意。

    月影儿僵立原地，既不敢离群独逃，又无计可施……

    巨虫破土刹那，林昭然猛地拽开月影儿，同时掷出爆裂石方。

    那妖兽血口咬下，正将方晶与土石一并吞入。

    未及转向，方晶已在他心念催动下轰然炸裂——

    巨虫癫狂扭动间，长尾扫飞月影儿。

    林昭然急趋查探，幸见她气息尚存，也无明显外伤。

    回望那妖兽时，却见它仍在呕着内脏碎块垂死挣扎。

    巨虫如醉酒般摇晃，林昭然方自暗喜得手——却见那血盆大口忽而直逼面门，长躯舒展之速，全然不符庞然之躯。

    利齿距他鼻尖仅差毫厘之际，巨虫忽被无形之力箍住，扭头咬向正欲偷袭的冬狼。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织网者统领的灵识传入脑海。

    但见她自树影跃出，宛若闲庭信步。

    「多谢。」林昭然低声道，「但此时现身，岂不违背了避嫌之约？」

    「今日情报须即刻写入印记。」

    他环视四周——众人自顾不暇，夜色又掩了织网者形迹，遂叹道：「速战速决。」

    那统领当即施术。

    期间凡有偷袭者，皆被仍受操控的巨虫拦下。

    不过盏茶工夫，她再度隐去。

    林昭然正欲抱起月影儿与张明远汇合，忽见赤芒裂空，天地俱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