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娉婷是咨询中心的咨询主管。

    所有心理咨询师的上司。

    理论上，言诺心理中心的所有咨询师在做完咨询之后，都有一部分比例的咨询费是抽成给翁娉婷的。

    这个比例具体是多少，南祝仁不知道，但一定有。

    再加上传闻中，霍华德当初把翁娉婷从首都邀请过来坐镇的时候，是许诺过股权的——也就是说翁娉婷还有很大一笔的公司分红。

    而作为咨询中心的主管，翁娉婷理论上的工作只有给予咨询师们指导、以及在其他咨询师遇到解决不了的棘手案例之时予以兜底——问题是，目前南祝仁没有见过需要翁娉婷出面兜底的情况。

    这么看的话，翁娉婷的工作量理论上来说是很少的；而在有那么大一笔收入的情况下，翁娉婷也已经实现了财务自由。

    她完全可以像霍华德一样，一天上班的时间里面，只抽空过来看两眼就好。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

    就南祝仁看到的情况来说，翁娉婷的坐班时间比部分清闲的咨询师还要多。

    而且每次南祝仁来找翁娉婷的时候，她手头总有忙不完的工作。

    在财务自由、可以不干活的情况下，还整天让自己闲不下来，只能说翁娉婷对这个行业是真的热爱了。

    此刻，南祝仁面对着这么热爱工作的翁娉婷。

    对方正在整理资料。

    由于翁娉婷低着头，南祝仁又不能故意弯腰去看对方的表情，所以不好读对方的情绪。

    “我让你坐了吗？”

    翁娉婷突然出声。

    刚刚坐下来的南祝仁愣了愣，然后顺从地缓缓起身。

    “嗯，坐吧。”

    翁娉婷在南祝仁刚站起来后紧接着又道。

    南祝仁眨眨眼，又顺从地缓缓坐下。

    【明白了，这回真的生气了。】

    ……

    哗啦——

    哗啦——

    这是翁娉婷翻动资料的声音。

    南祝仁抿了抿嘴，好奇地伸出脖子去看翁娉婷桌子上的东西。

    没等他看清，就听见翁娉婷头也不抬道：“这些都是来访者资料。”

    咨询主管的声音慢悠悠的。

    “这些都是我这段时间从其他的咨询中心、诊所里面要过来的，正好他们的人力不够用，而我们的案例不够用。于是搭上一些‘你帮我我帮你’的人情，就拿用来补足我们的咨询空缺了。”

    翁娉婷看着南祝仁：“这是我这段时间的工作，你的呢？不该找你的督导汇报一下吗？”

    【出压迫感了。】

    南祝仁想了想：“我……给你找了额外的工作负担？”

    翁娉婷皱起眉头：“你也知道？！”

    她正打算顺着心中的腹稿说下去，却看到南祝仁有了其他的动作。

    只见年轻的咨询师从兜里掏出几张药单，找了找，拿出最上面的一张。

    “我没有医学背景，不太懂药学。所以想请娉婷姐你帮忙看看，这张纸上的药量有没有问题。”

    南祝仁递过去的是张老师给他开的药单，以伪装出来的【中度抑郁】和【中度焦虑】的名义。

    “然后，还有这些——”

    南祝仁又掏出来一沓。

    “这些是我找到的，在‘刘林心理诊所’和‘江大心理中心’之间有转接记录的来访者。他们的药单也要麻烦娉婷姐你一起看一下——他们的个案报告我也简单还原了整理了一下，跟各自的药单订在一起。”

    ……

    李明路和陈捷的药单拿不到，但是其他相对没这么特殊的来访者的药单，获取就很顺利了。

    那天在咨询室里面的时候，南祝仁还拿出了从江大心理中心获得的资料，让张老师对照其中有几个是他经手过的来访者，确认之后一并索取了药单。

    在【微表情分析】的作用下，张老师根本没法隐瞒。

    同时，南祝仁还以录音记录、档案拍照的形式，从张老师那里简单收集了这些来访者的各阶段咨询情况，方便和用药情况进行对照。

    这两天的时间，南祝仁都在把这些资料整理成书面的形式，就等着弄好之后一起给翁娉婷。

    ……

    “……”

    翁娉婷眨了眨眼睛。

    这情况跟她想得不太一样。

    是个人都能够看得出来，现场的气氛是以“咨询主管问责年轻咨询师”的主题来营造的。

    翁娉婷的计划是斥责南祝仁。

    而不是给他帮忙！

    稳了稳心神之后，翁娉婷眉头竖起：“你要跟我说的不是这些，南祝仁，你——”

    南祝仁这回的行为真的很出格。

    翁娉婷正准备提高音量说些什么，然而南祝仁却自顾自地把东西往前一递，就这么把资料塞进了翁娉婷的视野里面。

    而翁娉婷的眼睛下意识一扫，强大的专业素养让她近乎本能地就锁定了上面的一些信息。

    那些信息几乎是自动流进了翁娉婷的脑子里面，开始被分解、分析。

    然后，翁娉婷沉默了。

    南祝仁把为了递资料而伸出去的上半身缓缓收回，也没有靠进沙发的靠背，就这么板板正正地坐在那里。

    等着翁娉婷反应过来。

    “……”

    翁娉婷慢慢地拿过南祝仁手里的资料。

    哗啦——

    哗啦——

    她快速浏览着。在这个过程中，眉头越皱越深。

    好半天之后。

    翁娉婷才抬起头，缓缓道：“我对这些药量方面的知识也不是很有研究，现在只能说你提供的药单确实有大量的处方药，还有很多新型药。”

    南祝仁点点头。

    “具体这样的用药是否必要、药量是否合规，我一下子看不出来——但我可以帮你问问我的朋友。”

    南祝仁顺势感谢：“那就谢谢娉婷姐了。”

    翁娉婷的眉头舒展了一点，但还是皱着。她看着南祝仁，深呼吸了两口，反复做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最后还是看了一眼边上的手机：“你今天还有个咨询的，对吧？”

    “是。”

    “那先去做准备吧，等我这边有结果了我再告诉你。”

    南祝仁顺势起身。

    “但是，祝仁。”

    声音在背后响起，南祝仁正在拉开办公室门的动作一顿。

    “在我给你结果之前，你先别再做这个事情了。”翁娉婷道，“江大那边，也暂时先不要去了。”

    “……好。”

    翁娉婷低下头，继续翻动资料。

    几个呼吸之后，她又抬头，发现南祝仁还站在门口。

    “有什么问题吗？”她的语气变得生硬起来。

    “娉婷姐……如果，我是说如果。”

    南祝仁转过来，脸上呈现出翁娉婷从来没见过的纠结。

    “我不是因为工作，而是因为私事，比如……约会，那去江大没关系吧？”

    “……滚出去！”

    咆哮声传到了办公区，让所有在摸鱼的咨询师不由地抖了一抖。很快一阵慌乱、碰撞的声音响起，等南祝仁回到办公区的时候，发现大家都在认真地查阅资料、准备工作了。

    办公室内，看着房门重新关上，翁娉婷终于气得笑了出来。

    “这家伙……”

    无奈地摇摇头，她再次把目光投到眼前的资料上面。

    看了好一会后，她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言诺咨询中心所有人都没见过的尊重、恭敬的表情。

    “喂？”

    “老师，是我，娉婷。”

    “对，我在江都……我没问题，我的咨询中心现在情况还好的。”

    “是，是，您听出来了，我确实需要点帮忙……不，也不是缺人，不用让师弟师妹过来。”

    翁娉婷把资料举到眼前：“我这边有点情况，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