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着轻快的步伐，沈兵看了一眼南祝仁的方向。

    他发现有点子不对劲。

    众所周知，当一片视觉上平和、平淡、平庸的环境中，突然出现一个出类拔萃到鹤立鸡群的存在的时候，那是一定会在不知不觉中吸引人的视线的。

    在以前的言诺咨询中心，这个存在一般是卢佳；卢佳的存在让初入社会的咨询助手和年轻咨询师们有了上班的动力，他们早早起床，只为了能够和卢佳说一句“早上好”。

    ——如果这句“早上好”是和自己一个人说的，那就更好了。

    偶尔的时候，这个吸引人视线的存在还会是翁娉婷；虽然主管对于下属有天然的威慑，但这种威慑如果搭配上有精致的面孔、出众的气质、体恤下属的政策、以及时常为下属争取福利的行为。

    那哪怕翁娉婷经常训斥人，也是足够获得好感的。

    ——偶尔甚至比卢佳还多一点。

    助手之间曾经还会出现某些不像样的话，比如——“翁主管，那是足够成为我母亲的人啊”之类的。

    但是当南祝仁出现之后，这种情况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在主观上，人能够通过教育、个人道德、乃至于创伤，去改变自己对于某些事物的看法。

    但是不管主观上怎么改变，只要人会思考，就不能够否认某些事物在客观上的价值。

    比如，再怎么视金钱如粪土的人，也要承认“钱的地位很高”、“钱的作用很大”，“大多数人都喜欢钱”，以及“如果在某个时刻我有钱就好了”这些事情。

    这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南祝仁的存在，就是某些意义上的“事实”。

    因此当他来到言诺心理中心之后，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他很轻易地就取代了卢佳和翁娉婷，自然而然地成为了那个出类拔萃、鹤立鸡群到吸引所有人视线的存在。

    这种情况其实很不正常。

    因为翁娉婷、卢佳是异性。

    而南祝仁是同性。

    一开始的时候，办公室的众人觉得只是自己的审美骤然遭到冲击，产生了一些不适应而已，过段时间就好了。

    但是在上个月的某个时候，大家突然发现，南祝仁的气质居然还有增加，有着愈来愈吸引人的迹象。

    这就有些令人恐慌了。

    尤其当大家私下里聊天，发现所有人的意见都统一了的时候，这种惶恐感愈发明显。

    有人觉得会不会是某种群体癔症，有人干脆开始怀疑自己，以至于找了督导和朋辈辅导。

    而沈兵，他的情况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没有这种惶恐。

    他的注意力，不仅仅是被动地被吸引到南祝仁的身上的。

    他还很主动。

    毕竟，南祝仁能够给他带来奖金，和分成。

    同时，沈兵这么积极也是有另外的原因的。他觉得南祝仁虽然各方面的能力强，但有个另外的臭毛病。

    ——出来打工，没有把钱放在第一位。

    这可能是刚从学校里面出来、或者某些职业道德感很重的学院派的通病。

    沈兵觉得自己有义务去改正南老师的这个臭毛病。

    这样的话，南老师就是一个完美的上级了。

    因此，当南祝仁的脸出现在可以被视线察觉到的区域的时候，沈兵的目光总是能够提前0.5秒锁定南祝仁，然后以咨询助手的身份第一个冲上去。

    比卢佳都快。

    比如现在。

    ……

    “南老师？！”

    沈兵现在已经很了解南祝仁了，以往的这个时候，南祝仁通常都会在趴在桌子上小憩。尤其在刚刚做完咨询的时候，更是需要睡眠来保养大脑、恢复精神。

    但是今天的现在，南祝仁居然醒了！

    此刻，这年轻的咨询师正皱着眉头，翻阅着一个平板上面的东西。

    “南老师，这是什么资料？需要我一起记录进档案里面去吗？”

    听到询问。

    南祝仁转头看了沈兵一眼。

    【步伐轻快，嘴角小幅度地持续翘起。】

    【心情不错，而且还有点小得意。】

    【作为起始状态很不错。】

    ……

    “南老师？”

    沈兵没有得到回应，有些好奇地又问了南祝仁一句。

    他觉得南祝仁的情况好像不是很对劲。

    虽然南祝仁很年轻，有些打工人不该有的小毛病，但专业素养却是公认的。

    这种专业素养，包括了一个很重要的特质——情绪管理，或者说情绪稳定。

    在日常，南祝仁都是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

    但是现在不一样。

    “不是什么重要的资料……算是私事。”南祝仁道。

    他的语气有些干涩：“小兵哥，你还记得关于我的一些传言吗？”

    “……啊？传言？”

    “对，我以前在江大读研究生，然后被开除了的传言。”

    南祝仁的桌上，此刻摆着自己整理出来的从刘林心理中心整理出来的纸质资料，桌面上的电脑打开播放着江大的宣传官网，手机也打开停留在备注【老师】的播放界面上。

    他满脸沉思状，实际上是在酝酿情绪。

    莫名的，沈兵觉得自己内心也有点躁动起来。

    南祝仁瞟了他一眼。

    【嗯，他的得意和快乐减弱了。】

    “听，听说过。”

    南祝仁看了沈兵一眼：“传言是真的。”

    “……啊。”沈兵一下子只能够做出这么个反应。

    “前几天回江大的时候，我还碰到了曾经的老师和同学。”南祝仁缓缓道，“我发现以前的认识的人都对我有了排斥，我以前的资源都被移交，连老师都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

    南祝仁的语气很平，好像只是在简单叙述一个事情。

    这种情况下，一般来讲，要么对面会感到同情和遗憾；要么就是心里产生“你也有这样的时候”的幸灾乐祸，但是给予表面上的社交问候。

    除非是特别好、特别好、特别好的朋友，才会真的在心里出现感同身受。

    沈兵突然觉得心里的烦躁又多了一些。

    “最重要的是。”南祝仁猛然攥紧双拳，“我看到他们对来访者、对咨询相当不认真。”

    沈兵猛然深呼吸了一下。

    【鼻翼抽动，抿嘴唇，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得意和快乐彻底消失。】

    【轻微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