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主任拉拽常明的力气不大。

    这种动作，是带着一点“争斗”的性质的，是双方对于眼下事件主导权的争夺。

    然而，面对这种“争斗”。

    常明没有任何反对的动作。他的表情一下子懈怠下来，这种表情和情绪的变化甚至有些熟练。

    好像是习惯性一样，一下子就在“争夺”中认输了。

    他顺着扒拉，就任由张主任引导着方向走了，只是依旧说了一句：“那两个专家老师确实很专业。”

    “能有多专业？”张主任却这么反问。

    常明并没有回答张主任的问题，这也不是一个需要回答的问题。

    他已经知道对方的意思了。

    马副校长跑到前面给两人带路，而教导主任则悄无声息地落后了众人，拨出去一个电话。

    ……

    对于这种上面下来的突击检查，中学的管理层都是有一套固定的应对措施的。

    最常见的，就是应付教育局对周末补课的检查，包括但不限于：提前通风报信、学生躲避演练、临时停课、临时换教室等等……

    而面对眼下的这种谈话，也同样是有应对套路的。

    如果明确谈话的对象，那就可以做一套类似培训的话术。

    而如果不知道谈话对象，那也能先拖延时间，把这一次的谈话对付过去；第二次上面再来人的时候，就有应对的准备和经验了。

    当然，要做到这些，肯定需要人配合。

    教育不仅仅是分数和升学，还有人情世故。

    ……

    江一中真的很大，在马副校长和张主任走走停停聊聊天的情况下，等他们走到操场的时候，最后一个学生正好结束训练，离开操场。

    操场旁另有一栋紧挨着的办公楼，里面专门设置了体育老师们的办公室。

    此刻，里面的体育老师们一副正准备收拾东西要下班的样子。

    “马校，还有这两位是……”

    马副校长一进去，体育老师中看上去最年长的那位就上来打招呼，他一副惊讶的表情了解了情况，随后立刻指挥着其他的体育老师开始整理出一个小型的会议室。

    “小王，你来一下。”马副校长对着其中一个女老师道，“两位主任要找你了解一下李铭辰同学的事情。”

    “其他人该干嘛干嘛去！”

    说着，马副校长转头和常明两人介绍道：

    “以往这个点，学生结束训练了，老师们也差不多要下班回去了。”

    “我们学校的体育生，一般都是确定了各自的项目之后分配给固定的体育老师来带——李铭辰就是小王老师负责的。”

    所以“教练”其实就是“体育老师”。

    由固定的老师作为教练，来负责固定的学生，专人专项提升成绩，就体育项目来说是好处多多的。

    教练能够对学生的身体情况有更深入的了解，方便查漏补缺，制定专门的训练计划。

    “这是我们这边的课题组之前公派去美国学校，特地学过来的先进的体育教学理念！”

    “自那之后，咱们的体育生重点率往上拔了一大截，效果显著。”马副校长振振有词。

    常明面对马副校长的先进教学理念，予以常规的社交表情反应。

    他拨通电话，说了几句，随后转头对张主任道：“我通知那两个专家老师了，他们现在手头好像还在给学生做什么数据分析，大概过十分钟就来……”

    张主任却道：“那我们就快点开始吧，早点开始早点结束。”

    他一副雷厉风行的样子的，好像单位真的有什么不得了的急事等着他回去处理。

    同时他也堵住了常明接下来的话，招招手就让马副校长把李铭辰的教练带进来。

    “王老师是吧。”张主任的语气有些生硬，哪怕眼前的王老师是一位少见的女体育老师，也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这幅态度反而让一旁有些紧张的马副校长松了一口气。

    “咱们之前应该也有同事过来找你了解过李铭辰的情况，他是你带的学生对吧？”

    王教练点点头。

    “好，关于他的情况……”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常明没有说话，只是频繁看表。

    王教练绷着表情，一板一眼地回答。

    马副校长脸上开始露出微笑。

    终于。

    “那我们今天就先到这里了。”张主任他手中也有一张表格，此时被大得出奇的字体用同样巨大的文字间隙占据得满满当当。

    他说着回头，“老常，我们回去？”

    常明没有回话。

    “我送送两位。”马副校长立刻起身，同时回身招呼王教练：“小王，你也下班去，这里没你事情了。”

    王教练一下子就窜出去了。

    通过她出去的那扇门，可以看到办公区的其他体育老师早就下班了，这里空空荡荡。

    等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面之后，马副校长彻底松弛下来。

    他知道这次的谈话算是告一段落了。一次糊弄过去不太可能，但有了这次作为准备，下次就有经验了。

    张主任再次看向常明：“老常？”

    “……老张，你把你的报告给我看看。”常明突然道。

    这自然不是过分的要求。

    常明接过张主任的报告，快速浏览了一下，指出问题：“这份报告是要所有参与人员签字的。”

    张主任说得理所当然：“你签字不就好了？”

    常明摇头：“还有那两个专家老师，他们也得签字的——这是领导的要求。”

    “你不早说！”张主任没想到一直顺利的事情临到头了还有麻烦，他似乎真的很想快点把这个事情结束掉，“算了……你的那两个专家老师快过来了吧？不行我们去找他们签字也行……”

    常明摇头：“但他们没有参与这次谈话，而签名是要对谈话内容担责的，他们如果不愿意签名怎么办？”

    “……签名哪有这么多讲究！”

    张主任丝毫没有顾及一旁马副校长的意思：“那我们怎么办？把那个教练重新叫回来再谈一次吗？”

    常明这个时候却表现出一种额外的执拗来：“马校长，刚刚可能是我没有说清楚，导致现在的工作出了一点疏漏——能把王老师重新叫回来吗？”

    马校长的表情有些僵硬，但还是竭力露出为难的表情：“刚刚已经跟王老师说下班了的，我给她打个电话吧，应该能喊回来……”

    ……

    南祝仁和重晖有些奇怪地看着操场。

    “今天那些体育生结束训练这么早的吗……咦？”

    南祝仁看着从操场匆匆往外跑的女老师。

    看着对方的表情，微微眯起眼睛。

    然后，他果断地调整了自己的表情，露出微笑，上前搭话：“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