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局。”

    监狱医院里面。

    沉稳的男人在医院的走廊里面穿过，每当路过一个执勤叔叔的时候，都会得到一个敬礼。

    夏岳峰一一点头回应。

    南祝仁跟在夏岳峰的身后，也收获了一些好奇的视线。

    他自己的视线也忍不住四处张望。

    “等这次探视很久了？”

    前面的夏岳峰突然开口，把南祝仁的视线拉回来。

    “确实，但我能理解这里面严格程序的必要性。”

    夏岳峰点了点头：“如果你只是单纯地想要‘见一见’的话，之前林笠霖在医院里面还好说，但是在这里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监狱医院和外面不可同日而语。

    “最终，我们考虑到你是林笠霖案件的受害人兼关键证人，因此让你们见面有一定的司法必要性。”

    “同时，林笠霖本人也同意、甚至期待这次探视。”

    “他可能以为是家属形式的探视？”夏岳峰嗤笑了一声，意味深长，“所以你的这次申请才能通过审查。”

    但哪怕如此，也花费了相当的时间。

    在这方面，夏岳峰完全公事公办。最多保证南祝仁的申请不会因为某些意外或者疏忽导致被卡，但该走的流程一个都不能少。

    南祝仁表示理解：“能够让这次的会面正常进行，就已经很不容易了的。”

    夏岳峰点了点头，对南祝仁展现出的乖巧懂事表示欣慰。

    又往前走了几步路之后，他突然又问道：“你知道天天最近去了哪里，在干什么吗？”

    “天天？您是说夏天吧？”南祝仁笑道，“不知道啊，我……该知道？”

    两人的语音语调和上一个话题比较起来的时候都没有丝毫变化，连步伐的节奏和间隔都平稳如初。

    南祝仁看着夏岳峰的背影，自然是搜索不到表情的，只能看到对方点了点头。

    之后两人再没有任何交流。

    直到——

    “到了。”

    他们在一间病房前停下。

    开门进去，里面有一位警卫，一位护工。

    以及躺在病床上，瞪大了眼睛的林笠霖。

    ……

    南祝仁上一次见到林笠霖的时候，对方还是摔在教学楼下面的。

    而现在看起来，对方的状态比起当时还要不如。

    有的时候，重伤员在治疗过程中，视觉上触目惊心的程度反而比满身血污的时候要强得多。

    比方此刻的林笠霖，身上弥漫着大片不明的浮肿，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着密密麻麻的缝合线。

    这些线彼此交错起来好似把他的身体分割成了数个部分，某几块地方平整一点，某几块地方粗糙一些，某几块地方红肿一些，某几块地方青黑一些。

    像是一只干枯的老蝙蝠。

    更不用说此刻病房里面还弥漫着的不妙的味道，一种腐朽的臭气。

    哪怕有护工定时清理，也无法消除这种味道。

    不过在场的人都没有皱一下眉头。

    “……嗬……”

    在看到南祝仁之前，南祝仁可以从侧面看到，林笠霖的脸上有显而易见的期待。

    但是当林笠霖的视线彻底和南祝仁对上，看到那身姿挺拔、光彩照人的形象之后，眼神却又立刻开始躲闪起来。

    可惜，林笠霖控制不了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所以只能够直挺挺地暴露在房屋内三人的视线之下。

    “夏局，您有三十分钟的时间。”一旁的警卫提醒道。

    夏岳峰点了点头，随后走到一旁，把和林笠霖面对面的主位让给南祝仁。

    探视的谈话正式开始。

    “好久不见了。”南祝仁打量了一下林笠霖，率先开口道。

    林笠霖沉默了一会，不知道是在调整还是在酝酿。

    过了五个呼吸的时间之后，他才用力地喘息了几声，随后“嗬嗬嗬”地笑起来。

    那声音像是干涸峡谷吹出来的厉风，难听到刺耳。

    “好久不见了，祝仁。”他居然还用了比较亲密的称呼，“听说你想见我？”

    南祝仁点头：“我听说你也很想见我。”

    “当然，当然。光是见到你，我就高兴地要跳起来了……

    南祝仁提醒道：“你现在不要说跳，这辈子连站起来都做不到了。”

    林笠霖喘息的声音一顿，随后又嗬嗬嗬地笑了起来。

    “对，对，就是这种感觉。我现在只有你了，你是最好的……”

    谁也不知道躺在医院的这段时间里，林笠霖都想了什么鬼东西，开口就是这么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话。

    南祝仁差点都忍不住给自己来个【情绪重调】了。

    “咳咳，你这段时间，在外面都做了什么？咨询吗？还是讲课？查案？”

    南祝仁没有回答，自顾自地开始自己的节奏：

    “这个探访能够通过申请，我主要是以核心证人的身份来的。所以我们得要先把活干了。”

    “那么，我们从头来，先从说实话开始——你今天午饭吃的什么？”

    对于林笠霖的表情基准线，南祝仁是早就建立好的了。

    但是不同时期不同状态的人，自然是有不同的基准线。

    眼下南祝仁对林笠霖的状态还真的有点心里犯嘀咕，因此重新建立基准线是必要的。

    林笠霖又笑起来，嘴里念叨着“没错”“就是这样”之类的，似乎沉浸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里面。

    南祝仁很有耐心地又问了一遍：“你今天午饭吃的什么？”

    这句话让林笠霖恍然回神：“嗬嗬嗬……咳咳，中午吗，我想想……是菜泥，应该是用胡萝卜和鸡肉打的……除此之外还有肉汤泡馒头糊。”

    南祝仁记下了林笠霖的反应，点头道：“你一天吃几次药？”

    林笠霖回答：“三次，早中晚各一次……先前刚做完手术的时候，夜里会多一次。”

    “一天挂几瓶点滴？”

    “五瓶。”

    南祝仁看向一旁的护工。

    护工看了一眼夏局，获得首肯之后，朝着南祝仁点点头。

    “好，接下来我们说谎——你本科学的什么专业？”

    林笠霖的脸皮抖动了一下：“……临床医学。”

    基准线建立完毕。

    南祝仁点点头，问出了公事公办的第一个问题：

    “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你有没有什么关于案件的细节没有和警官们交代，或者是说了谎而至今没有被拆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