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看似不经意的话像是点醒了席愿归，她的嘴唇动了动，最后垂下头来，小声说：

    “如果奶奶还在，她会原谅她们的。”

    叶玫心中触动，也随着她的话附和道：“是的，奶奶虽然心里会感到难过，会自己在暗处神伤，但最后还是会重新接纳她们。”

    柳莺长为人和气大度，一定不会计较这些。

    更何况，这些徒弟有的之前已经跟了柳莺长几十年，其实比席愿归跟着柳莺长的时间还要长，几乎是奶奶亲眼看着长大的，亲手教导出来的。

    若是看到这些徒弟们兜转一圈又留了一手技能无处施展，她也一定于心不忍。

    说白了，对于其他的那些女徒弟，她们最好的归宿还是回到宜南村，回到茶山的茗茶阁，重新一起，振兴发展淮南市茶艺。

    只是，这件事情说起来简单轻巧，可是真要放下这么大的恩怨情仇，席愿归暂时还做不到。

    这个时间还不够久，还不够让她能忘记一切，冲淡之前的所有记忆。

    良久，叶玫在听到席愿归在自己的耳边说：“好。”

    “我会重新考虑。”

    就算暂时不会马上让她们接受很核心的任务，目前做一个过渡也还不错。

    一段时间后，又会有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涌进来，那时候才会越来越好。

    说完这些，叶玫准备起身回老家，今天也想和爷爷一起吃饭。

    而席愿归却留住了她：“今天就和我们一起在茗茶阁这边一起吃饭吧，正好我也把爷爷喊来了，还有我弟弟，大家一起。”

    听到席愿归口中的“弟弟”，叶玫的眼神明显顿了顿。

    对于盛斯杨这个人，当初也是几经周折，她怀疑过，短暂的厌烦过，相互利用过，又还是分道扬镳，各自安好。

    都有各自的身不由己，现在千帆过尽，她也早已放下了之前的那些种种。

    叶玫并不意外，即便成为不了朋友，但以后因为席愿归的关系，总之不会落到陌生人的境地，更何况同学一场。

    “那就麻烦愿归姐安排了。”

    -

    叶玫跟着席愿归一起到茗茶阁楼上她们平时生活饮食的地方时，没想到盛斯杨已经先到了。

    大概这些压在心里这么多年的深仇大恨终于解决之后，他也得了空闲。

    外形上，盛斯杨还是没什么变化，干净利落的头发，衣服边角都整理得一丝不苟，典型的医生严谨作风，只是原先镜片后那种锐利逼人的目光，如今也终于变得柔和一些了。

    “阿玫。”他先和她打了声招呼。

    叶玫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她似乎在想，该如何称呼他。

    盛医生？席先生？或者直呼大名，但应该叫他的哪个名字？

    原来的名字他不喜欢，但是这么多年大家也都顺口了，现在一时改过来，叶玫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叫他“席思归”。

    这两个名字背后的故事都太深刻厚重了。

    还是盛斯杨先一步又帮她化解了尴尬：“还是叫我盛斯杨吧，我以后大约也不会改名字了。”

    叶玫轻轻“嗯”了一声，又忍不住问他：“为什么？”

    他对盛萍辉和杨振凌都恨之入骨。

    盛斯杨笑了笑，回答她：“大概是因为我现在手上还有许多正在审核的著作，骤然改名字会很不方便，所以也就懒得折腾了。”

    席愿归也笑道：“没错，思归这名字也就只有我叫顺口了，换做其他人，肯定都很难改吧。”

    这或许可以是其中的一个理由。

    但是，他或许也不想让自己忘记掉这些事情。

    这些囚禁了他半辈子的事情。

    叶玫点点头，没有多话。

    总有人说，应该试着放下。但放下的只是心结，有些既定的事实是永远都不会被篡改，也不应该被原谅的。

    -

    饭后，席愿归说自己留在这儿收拾，坚持不让叶玫帮忙，非说她是客人。

    叶玫也拗不过她，虽说这儿也是奶奶这辈子坚守的地方，但是她终归还是没有愿归姐熟悉。

    正好爷爷也困了，叶玫便跟着韩叔一起送爷爷回去。

    可一见到他们马上就要回去，席愿归这时候又突然从厨房里面探出头来，跟盛斯杨说：“欸？你一个男子汉，也过去搭把手吧！”

    叶玫条件反射地婉拒：“不用了……”

    但还没等她说完，盛斯杨就先答应了下来：“好。”

    他又偏过头来，和叶玫说：“毕竟我也是医生，对于照顾护理这方面，或许还可以比你做得更好。”

    叶玫没法反驳，便由着他上前。

    送完叶爷爷上楼午休，叶玫和盛斯杨并肩下楼。

    两人缓步走出房门，在茶山园内，她的耳边突然听到盛斯杨问她。

    “你最近怎么样？”

    虽然只是听起来很客套的寒暄，可是她却能感受到，大约他是真的关心。

    之前那么多事情发生之后，竟有了一点惺惺相惜的战友之情，只是两人还没有一起好好聊过天。

    “还不错。”她衷心地回答道，“这个年过得也还算舒心。”

    “嗯。”盛斯杨点点头，又突然提起，“你们参与的那场设计展，我也去看了，很好。”

    “谢谢。”

    “这是你们合作努力的结果。”

    盛斯杨的语气平淡，似乎对此已经安然接受，但或许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看到他们成双成对在设计展厅出入之时，有多么心如刀割。

    终究他还是晚了一步，失去了竞争权，哪怕只是晚了一个多月，结果也已经截然不同了。

    “也谢谢你，当时愿意帮我们。”叶玫微笑着感谢他。

    盛斯杨定了定心神，又说：“或许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做。”

    “但是要感谢你。”叶玫坦诚道。

    她又想起，扬岭集团现在已经倒台，杨振凌已经到了二审期间，最后入狱将会成为不争的事实。

    “对了，杨晚清呢？”

    她还不知道这位“老同学”现在怎么样。

    杨晚清没有工作，这么多年纯靠她爹，其他的心思都放在了纠缠和折磨盛斯杨的身上，现在突然遭受变故，倒还真难想象她的下场如何。

    盛斯杨缓了缓，眼神晦暗不明：“她现在……也在她母亲的那个医院。”

    叶玫听闻这个消息，也不由得心间一颤。

    杨晚清确实可恨，但是现在却被刺激到送往了精神病医院。

    倒也让人唏嘘不已。

    她想着这件事，不由得有些走神，一个没注意，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摔倒。

    “小心！”

    盛斯杨眼疾手快，先一步扶住了她。

    可是，他们俩谁也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个摄像头悄悄拍下了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