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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32章 旧账

    作品:《荣耀失格

            顾朝暄心也依依,看着顾老太太,眼里有雾:“我也舍不得奶奶。”

        老太太看着她笑,皱纹在眼角一层层叠起。

        ……

        转眼就到了寒假。

        巴黎的雪化得慢,街边的树枝上还挂着细碎的冰。

        顾朝暄的论文做完初稿,便去市中心的画廊打工。

        那是家独立艺术空间,老板是个中年法国女人,喜静寡言。

        她每天扫地、搬画、接待游客,偶尔替人翻译几句,也算自在。

        这日,顾朝暄站在画廊门口,正弯腰清理台阶上的雪。

        午后的阳光被云遮住,天色一整片灰。

        她戴着手套,动作不紧不慢,直到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喂?”她摘下手套,压低声音。

        “朝朝,你……你看到新闻了吗?”

        是邵沅的声音,带着点迟疑。

        “什么新闻?”她一边接电话,一边抬手理了理鬓角被风吹乱的头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只有风声从那边呼啸而过。

        邵沅像是犹豫了一下,才问:“你在干什么?”

        “打工啊,在画廊门口扫雪。”顾朝暄顺手把簸箕靠在墙边,换了只手握手机,呼出的白气在空气里一阵一阵散开,“你这语气怪吓人的,出什么事了?”

        “没事。”邵沅的声音低了几分,尽量压着嗓子,听起来像是怕自己多说一句会引起什么不该有的联想。

        “我刚忙完,看到一条新闻,以为你看到了。”

        “我?哪有空看新闻。”她轻笑一声,朝画廊里瞥了一眼,“画廊今天人还挺多的。”

        “是什么新闻呀?”

        “没什么,就是你喜欢的南韩欧巴被曝光恋情了。”

        “你特意打电话跟我说这个?”

        “那不然呢?”邵沅陪着笑,“我怕你伤心啊,特地提前安慰一下。”

        “谢了,我现在已经封心锁爱,对这些已经不感兴趣了。”

        “那就好。”他很快接话:“今天冷吧?注意保暖,别又感冒。”

        “你说这话的口气像我奶奶。”她打趣。

        邵沅呵了一声,又跟她扯了一会。

        最后,顾朝暄看了眼表,语气轻快,“先挂了,我一会儿还得去拿快递。”

        “好。”他顿了顿,又道,“别太累了啊。”

        挂断电话后,风更冷了。

        她把手机重新塞回口袋,继续扫台阶上的雪。

        可不知怎么,刚才那通电话像在心底埋下了一点细微的不安。

        邵沅的语气。

        那种刻意的轻描淡写,反而显得更不自然。

        她想了想,还是掏出手机,打开了新闻网页。

        屏幕加载的那一瞬,她还没意识到自己即将看到什么。

        直到一行行黑字映入眼帘——

        【顾廷岳,涉嫌滥用职权及收受贿赂,被正式立案调查】

        【纪检部门通报:顾氏系统及相关军政单位全面审查中】

        顾朝暄愣在那里。

        手机屏幕上的光映在她脸上,反射在瞳孔里。

        风从街头灌过来,呼啸着吹落几片雪。

        她却动也没动,机械地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几行字,像是不认识那些汉字一样。

        顾朝暄盯着屏幕,看了很久很久,像是终于从某种梦境里缓过神来。

        她猛地吸了口气,拽下手套,划开通讯录。

        第一个号码,是奶奶。

        拨号音一声、两声、三声。

        没有人接。

        她又拨了一次。

        依旧无人应答。

        顾朝暄深吸一口气,点开第二个号码。

        陆峥。

        屏幕亮着,她几乎要听见自己胸腔里那颗心在敲。

        电话很快转入语音信箱,熟悉的女声机械地播报:“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第三个号码,是谢老爷子。

        那是她姥爷的座机。

        可那通电话打了整整一分钟,没有人接。

        嘟声在耳边一下一下,像针在心上轻轻戳。

        她不信邪,又拨了第二次。

        第三次。

        到最后,电话被强制挂断。

        顾朝暄的手垂了下来。

        街上的风愈发急,落雪打在她的外套上,一点点融化成水。

        她靠在画廊的墙边,脑海一片混乱。

        几乎能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反复地问:怎么可能?

        可事实就在那里。

        父亲被查。

        家里所有的电话都打不通。

        连陆峥……那个她一直相信的人也不在。

        她忽然记起奶奶临走前的神情。

        那双温和的眼睛,带着一点藏不住的倦。

        “人在外头,兜里要有底。”

        “别太信人,远一点,反而更平安。”

        那时她笑着回说“我知道啦”。

        可现在想来,那不是叮嘱。

        是提前写好的告别。

        ……

        天色已经暗下来。

        巴黎的冬夜总是来得早,路灯一盏一盏亮起,光线透过薄雪打在她的脸上,泛着淡淡的冷意。

        顾朝暄坐在公交站的长椅上,手里捏着那部快要没电的手机。

        她一开始是茫然的。

        后来那种茫然一点一点化成焦躁,再到某种几乎冷静得过分的决绝。

        她回了趟住处,把行李从柜子里拖出来。

        护照、身份证、钱包、电脑、几件换洗衣服。

        一切井井有条,没有片刻犹豫。

        她知道自己现在回去是不理智的。

        但理智是旁观者的奢侈。

        家里出了事,她在异国他乡,看着新闻评论和陌生人讨论父亲的名字、道听途说的案情细节——

        那种无力,让她无法置身事外。

        ……

        顾朝暄拎着登机箱,站在戴高乐机场的出发大厅。

        天顶的玻璃穹顶反着冷白的光,广播里一遍又一遍地播送航班信息。

        她穿着那件深灰色呢大衣,围巾半垂在肩上,脸色被灯光照得更白。

        登机牌夹在护照里,手指微微发紧。

        手机在包里震动。

        她以为是航空公司的提醒,低头一看,却是邵沅。

        她犹豫了两秒,还是接起。

        “朝朝?”

        那边的声音有些急,背景里似乎是地铁疾驰的轰鸣,“你在哪?”

        “机场。”她平静地回答,声音被喧闹淹没,“登机口。”

        “你疯了?你要回去?”

        邵沅几乎是吼出来的。

        顾朝暄没回应。

        她只是抬眼看着电子屏上的时间,登机还有二十五分钟。

        “你听我说,”邵沅压低声音,语气里全是慌乱,“现在国内形势不对,顾首长的案子牵连太广,你一回来就是被盯着的对象。你回去能干什么?他们不会让你见到任何人!”

        “我不回去,”她的嗓音极轻,“那我又能干什么?”

        “你等陆峥,”邵沅几乎在哀求,“他肯定知道情况,你不要乱动——”

        “我联系不到他。”顾朝暄打断他,“邵沅,所有人我都联系不到……”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

        邵沅咬牙道:“那也不能回去!朝朝,你现在回去,谁都保不了你!”

        顾朝暄没再说话。

        她听着广播提示响起,排队的旅客陆续往前走。

        风从自动门外灌进来,卷起她脚边的一角围巾。

        她轻声道:“邵沅,我得回去一趟。”

        “顾朝暄!”

        那边的声音几乎嘶哑,“你别冲动!”

        “我不是冲动。”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点淡淡的疲惫,“我只是……想回家。”

        想回家了解真相。

        登机广播第二次响起。

        她抬手挂断电话,把手机放进口袋。

        背着包,走向安检口。

        ……

        邵沅坐在出租车里,听着嘟嘟的盲音,脸色一点点变白。

        他猛地抬头,对司机说:“DépêChe-tOi !”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当他赶到航站楼时,屏幕上的航班信息已经显示:

        CA934,巴黎飞北京,已起飞。

        他呆立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

        掏出手机,翻出那个熟悉的号码。

        邵沅站在航站楼外,冷风灌进衣领,脸上几乎没了血色。

        他手里的手机一遍又一遍拨出去,屏幕上跳动着那串熟悉的号码。

        ——无人接听。

        ——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他指尖发抖,连拨了三次,仍是一样的机械女声。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他抬手捂着额头,深吸了口气,却怎么都压不下心里的慌。

        顾朝暄在那架飞机上。

        她真的回国了。

        邵沅闭了闭眼,按亮手机,拨了另一个号码。

        电话那头很快接通,传来熟悉又带着倦意的声音:“喂?”

        “程屿,”他压着嗓音,整个人的气息都带着急切,“你现在在北京吧?”

        “在。怎么了?”

        “你能不能——”邵沅顿了顿,声音有些发紧,“帮我找一下陆峥。马上。”

        程屿那边一愣,“找陆峥?出什么事了?”

        “顾朝暄她……她回去了。”邵沅说得断断续续,“她一个人从巴黎飞北京,我拦不住,她现在可能已经在空中了。”

        程屿沉默了几秒,低声问:“你确定?”

        “确定。”邵沅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她看了新闻。”

        “我明白了,我马上联系陆峥。”

        “程屿,”邵沅语调压抑,“找到他,让他立马打电话给我。”

        十五分钟之后。

        手机几乎在震动的瞬间被他接起。

        “喂——”

        “是我。”那头的声音低沉沙哑。

        邵沅的情绪在那一刻彻底崩了。

        他猛地站起身,是吼出来的:“你他妈关什么机?”

        “手机被收了。”

        邵沅愣了一下,反应慢了半拍。

        随即,他的呼吸一点点重了,嗓音发颤:“收了?你家老爷子在阻你?”

        那头没有立刻回答。

        短暂的沉默之后,只听到极轻的一声叹息,混着夜里的风噪:“你别问。”

        邵沅笑了一下,那笑声发涩。

        “我不问?陆峥,这种时候你还跟我打哑谜?顾家倒了,顾首长在被查,顾老太太出国避风头,她现在一个人在天上,你让我‘别问’?”

        邵沅咬着牙:“你们陆家的人,真是干得漂亮。”

        电话那头依旧安静。

        连呼吸都轻得几乎听不见。

        邵沅笑声一点点冷下去,疲惫又愤怒,嗓音哑到发抖:“顾朝暄如今家破人亡,连回去的地方都没有……这一切,全拜你们陆家所赐。陆峥,不管你现在在哪、不管你有多少掣肘,我只求你一件事……护住她。”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一点点哽住:“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别让她连命都丢在这场局里。”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终于传来低低的一声“我知道”。

        邵沅听着,胸口一阵发闷。

        他想骂,却又突然说不出一个字。

        陆峥在那头缓缓开口,嗓音沙哑:“她要是落地了,我会去接她。无论发生什么。”

        “你确定?”

        “嗯。”

        “别骗我。”

        “不会。”

        邵沅沉默了几秒,靠在墙上,喉咙发紧。

        “陆峥……一定要让顾朝朝安然无恙回巴黎来……”

        电话另一端只剩一声轻轻的“好”。

        随后——“嘟”的一声,通话结束。

        ……

        北京。

        电话挂断后,陆峥整个人安静下来。

        他坐在沙发边,掌心的血印一点点干了。

        程屿在一旁没吭声,盯着他看了几秒,问:“没事吧?”

        陆峥抬头,神情很淡,摇了摇头。

        “没事。”

        说完这两个字,他站起来,准备去玄关拿外套。

        程屿眼角瞥到他手上的伤,愣了一下,问:“这是怎么弄的?”

        “摔的。”

        他拉上拉链,转身道:“借点钱,还有手机跟车。”

        程屿没问原因,转身进书房。

        不到两分钟,他回来时手里多了个牛皮纸信封和一串钥匙。

        “卡里有二十万,密码是四个0。”他把信封放在桌上,语气平淡,“车停在楼下西口,黑色S7,油满。”

        陆峥“嗯”了一声,伸手去接。

        程屿目光停在他掌心的伤口上,忍不住问:“你确定要去?”

        他点头。

        程屿静了一下,叹了口气。

        北京的消息传得快,几乎一夜之间,顾家的事就成了城里最不成文的谈资。

        大到军部会议,小到会所饭局,谁都听说了点什么。

        谁能想到,陆家和顾家,这两个曾经一同出入国宾厅、家宴连通花园的世交门第,如今成了对立的两端。

        两年前,谢云青刚与顾廷岳离婚没几天,便和陆晟在前往机场的路上出车祸身亡。

        那场事故的通报写得极简:“恶劣天气导致车辆失控”。

        坊间传言,说那不是意外,而是顾廷岳一手策的局。

        听说是,谢云青握着顾廷岳早年的把柄,借此威胁他,不许那位在外多年的情人和私生女踏进顾家的门,还提议将顾朝暄立为顾家财产的继承人。

        由此一场夫妻间的旧怨,最终成了一出看似天意的悲剧。

        陆家老爷子陆敬斐白发人送黑发人,谢老爷子谢秉钧两星期之间失去女儿与妻子。

        自那之后,这两位在京城沉浮半生的老人几乎同时从公众视线中退下。

        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早已结成同盟。

        一个断顾家的军中根系,一个掐顾家的政坛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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