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朝阳缓缓从地平线上升起。

    五万大军却纹丝不动，每个人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只有旌旗在清风中发出烈烈响声，还有战马的响鼻声。

    荥阳城墙上，数个将领簇拥着一个少年俯瞰着这一幕，都不由得发出感慨道：“公子，司空治军严谨，旷古未有，有卫青、霍去病之能。”

    “昔年他还远没有达到如此地步，就能带着数万大军，压着袁术三十万大军打，追杀袁术三十万大军狂奔六十里。”

    “之后，他统领三万大军兵临宛城，宛城张绣不战而降。”

    “数载前，他一纸文书，就夷平了李傕、郭祀三族。”

    “去年，他更是带领七万大军横扫了叛乱的马超和关中诸侯，逼迫马超败退汉中，关中诸侯授首。”

    “说实话，我不太理解大将军为何有勇气南下。”

    “他并非四世三公的袁绍。”

    “他不过是一农户出身的野小子。”

    “仗着原并州刺史丁原弟子的身份，才有幸娶到袁绍嫡女。”

    “袁绍不幸惨死，三子被杀，他侥幸得到河北之地。”

    “他不思好好经营，反而主动进攻，这和送死有何区别？”

    低头俯瞰着人群中的少年，将领对少年道：“丕儿，你好好睁大眼睛看着你父亲如何取胜。”

    “在你父亲百年之后，这偌大的天下就是你的了。”

    “你可别堕了你父亲的名声。”

    少年俯瞰着城外大军最后方站在车辇上的曹操，双眼里全是亮光。

    他叫曹丕，是妾室卞氏和曹操生的长子。

    之前，他一直在许都跟随母亲卞氏读书写字。

    去年，兄长曹昂被刺，他才被文武大臣推出来，作为继承人的候选人培养。

    此次曹操更是带着曹丕亲临战场，让他明白战场的残酷，让他明白家业得之不易。

    虽然曹操在家中无比威严，让他害怕。

    但是，此时此刻，他深刻体验到父亲那短小的身躯下那伟岸的气度。

    他深刻地为自己拥有这么一个父亲而骄傲。

    他庆幸自己是曹操的儿子。

    否则，让他面对着这五万大军。

    别说开战了，就是站在对面他感觉都要吓得大小便失禁。

    曹丕盯着曹操的背影看了许久，才抬起头，目光落在天边。

    据说此次约战的是大将军，自己的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姐夫。

    曹丕笑了一声。

    姐夫？

    大将军？

    据说才二十出头。

    这么大点年纪，怕是从未见过父亲的真正实力。

    他哪里来的勇气和父亲对抗？

    这要是他亲眼看到了父亲在衣带诏事件中的残忍，自己这位姐夫怕是要几天几夜都睡不着觉。

    回头看着身旁一个面容严肃的将领，曹丕道：“舅舅，父亲和姐夫大战，几成胜算？”

    将领眺望着天边。

    好一会儿，他才低头看着曹丕道：“五五开吧！”

    “若是以前，你父亲没有胜算。”

    “可这几年，你父亲实力大增。”

    “我们不只是拥有四州之地，更是融合了关中诸侯和凉州骑兵。”

    “五千虎豹骑中，不只是有我们中原汉人将士，也有关中骑兵，更有胡人。”

    “一个个都是身经百战之士。”

    “尤其是其中的关中骑兵，他们很多人和马腾一家有着密切关系。”

    “去年，大将军的将领假装投降，却当着马腾嫡次子马铁的面，刺杀了你兄长。”

    “关中骑兵一个个咬牙切齿，要为马铁洗刷这份耻辱。”

    “原本就骁勇的他们，此刻士气大涨。”

    “说五五开，已经是高看大将军了。”

    “搞不好，虎豹骑就直接能冲垮对方。”

    曹丕茫然道：“那为何群臣感觉不怎么有底气？”

    将领嗤笑道：“一群墙头草，但凡有半点危险，就见风使舵。”

    低头认真地看着曹丕，将领道：“丕儿，记住舅舅的话。”

    “世家大族，只可利用，不可交心。”

    “真正能够帮助你撑起霸业的，只有宗亲子弟。”

    “因为，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也是你父亲一直在暗地里做的。”

    “明面上，给与世家大族一些颜面，因为你要利用他们协助你撑起霸业。”

    “但是，切记，绝对不能放权太多。”

    “但凡发现任何苗头，绝对不要手下留情！”

    曹丕嗯了一声，重重点了点头。

    就这时，也不知道谁尖叫一声道：“来了！”

    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

    无数双眼睛齐齐看向东面。

    那里，地平线上，无数的黑点凭空出现。

    站在战车车辕上的曹操呼吸一滞，瞪大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地平线。

    在战车旁边，骑在战马上，双手拢在袖子里，原本闭目养神的贾诩也骤然睁开了眼睛，和众人一起看了过去。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无数的黑点快速放大。

    没有多久，整个地平线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身影。

    穿着厚重铠甲的士兵，在朝阳的光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所有的光芒汇聚，涌动，像是光的海洋。

    光的海洋不断向前推进，整个世界的空气仿佛都被压缩。

    在大军的左侧，万马奔腾。

    大地都在战马的马蹄下不停地颤动。

    整个城墙都在发出簌簌的声音。

    城墙上，有人一屁股坐在地上，身体抖得像筛糠一般。

    曹丕眸子剧缩着，眺望着地平线上的这一幕。

    他感觉到一股来自灵魂的战栗。

    这。

    这支敌军，就是自己那从未见面的姐夫的大军？

    怎么感觉气势一点都不下于父亲的这支五万大军？

    甚至，甚至有一种要碾压的感觉！

    曹丕的身旁，将领眺望着远处的大军，也有些恍惚。

    早年在函谷关，他虽为曹操的小舅子，却只能作为校尉追随。

    在大军中，他也见到过对方。

    这几年未见，下意识的，就以为只有自己这一方在变强。

    却似乎忘记，他也在变强。

    函谷关的一幕涌上心头。

    彼时，他还只率领一千骑兵，就已经让人不敢直视。

    如今，他带着六万大军而来——

    已经不是不敢直视的问题了。

    将领低下头，俯瞰着城外站在车辕上的曹操，回过神来，眼睛里挥之不去的担忧。

    难怪群臣之前听说对方南下来袭，都惧怕成那样。

    姐夫啊姐夫，你这次能否度过这道坎？

    只要度过，这天下就是你的了。

    可如果度不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