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大棚第一批大叶生菜收割，大棚内外，放眼望去，全是埋头干活的兽人。

    他们穿着暖和的军大衣，脸上带着诚惶诚恐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把装满大叶生菜的食品筐搬进货车车厢。

    经过这么长时间相处，一些胆大的兽人，已经习惯了营地里各种车辆的存在。

    扫盲班都办到第七期了。

    所以，兽人们也慢慢能用拗口的华夏语，和战士们沟通。

    室外环境依旧恶劣。

    嫩生生，绿油油的大叶青菜一暴露在室外，立刻变脆变硬。

    用手轻轻一捏，叶片就会像玻璃一样碎裂开来。

    好在生菜这东西，哪怕冻得邦邦硬，送到食堂开水过一下，照样能吃。

    兽人们工作十分认真，从不偷懒摸鱼。

    哪怕他们心里对大棚好奇的要命，也绝不抬头多看一眼。

    好似那里面有什么他们不能看的秘密。

    ……

    “灰耳，灰耳！”

    研究员小李在交接单上签完字，忽然在搬东西的兽人里，看到了相熟的兽人好友，立马挥舞手臂：

    “你今天怎么跟着后勤组工作？我记得你不是基建组的吗？”

    “泥，泥！”

    被称作“灰耳”的兔人，脸上先是很快露出个笑，随即意识到什么，收敛笑容，压低声音回答：

    “冻，伤，组长，过来。”

    他的普通话很标准，但想要理解，仍需要一定耐心和默契。

    “你是说你冻伤了，基建组就安排你来搬东西？”

    小李视线下移，果然看见兔人露在外面的手背上，长了几个红肿流黄水的冻疮。

    ——兔人灰耳，是上次姜骄俘虏金狮木蓼，从金狮捕奴队里救出来的兔人之一。

    姜骄不养闲兽。

    进入大冬季后，她对兽人们，实行的是“劳动工分制”，提倡“按劳分配，多劳多得”。

    各部门每天会发布相关任务，兽人可以通过完成工作挣取工分。

    比如基建组发布的“搬砖六小时”、“参与修建营地围墙5米”、“水泥搅拌”、“洗煤厂场轮班”……

    比如实验组发布的“采集一筐草药”、“狩猎一头沼泽鳄鱼幼体”、“收集指定野兽皮毛、肉块”……

    再比如安保组发布的相关巡逻任务，“在温棚工作一个轮班”、“外出侦查”、“处理部落垃圾”、“担任狩猎队主力”等等等等。

    相应的，任务难度高，工作时间长，兽人们获取的工分也就更高。

    ——基地里有专人记录工分，并设立了基础生存保障线。

    无论当天有没有挣到工分，部落会保证每个成员每日获得最低生存配给：

    一碗稀粥，一块过期压缩饼干，以及一百毫升饮用水。

    暖和的衣物？

    更多的食物？

    温暖的被褥以及每天生存必须，用于取暖的煤炭？

    都需要拿工分换取。

    如果真有兽人想混吃等死，等冬季一过，姜骄就会把他们赶出营地。

    ——她还专门找人做了一批磁卡，每个进入营地的兽人都有。

    上面不止记录了身份信息，还能查看每个人积攒的工分余额。

    一个成年兽人，每天只需要工作四小时，就完全能养活自己。

    灰耳和他的族人，是第六批加入营地的兽人。

    所以最开始几天，基地供应给他们的食物配额，都是比照最低等发放。

    后来他们发挥种族特长，跟着基建组在山下营地挖煤，日子总算才好过了起来。

    同批兔兽人里，受伤和怀孕的就有六个，所以灰耳和其他同族，不得不更努力工作养活他们。

    ……

    ……

    小李十分同情灰耳和他族人的遭遇。

    所以听到这里，他像是想起什么，从兜里摸出一包东西，递给灰耳叮嘱道：

    “你先等一下，我拿点东西给你……我最近天天待在温棚实验室，根本用不完。”

    灰耳好奇又无措地盯着自己手里那包东西：

    最外层的，是被叫做“塑料”的叶子。

    它拥有红色的外壳，摸上去很薄，又有点硬，像是装了沙砾和石头的布包。

    ——当然，现代人应该认得这东西，大名“暖贴”，小名“暖宝宝”。

    “这个得这么用。”

    小李撕开其中一张，顺手贴在内衣里，感受着透过衣物慢慢升起的热度：

    “里面有铁粉，不能吃，吃了就死，也不能撕开，放在水里，知道吗？”

    ——与其跟兽人解释什么是氧化反应，不如直接一点，他们才听得懂。

    “暖，热的？”

    灰耳接过一片轻飘飘的暖贴，学着小李的动作，把它贴在了自己毛茸茸的，瘦弱的胸口。

    小李点点头，只当兔人理解了自己的意思，转头进去继续忙碌。

    几分钟后，正在搬东西的兔人忽然睁大眼睛，一对耳朵猛地竖起：

    “！！”

    他发出一声急促，尖锐的叫声，颤颤巍巍摸向持续发热的胸口：

    那里，有一团持续散发着的，不可思议的，暖融融的热量，正向这具身体的主人，彰显自己的存在。

    “泥！泥给了我一个，一个——一个火炉在我的衣服里面！”

    灰耳震惊之余，兴奋地和同伴们分享快乐：

    “热，热的，小小的白色石头，自己发热……”

    运送蔬菜的货车装车完毕，周围的兽人全都好奇地聚了过来，争先恐后地去摸兔兽人的心口。

    寒风凛冽，厚重的军大衣下，有一块摸上去很明显的热源。

    它就静静贴在灰耳的心口。

    每个感受过那温度的兽人，全都是一副震惊外加小心翼翼的神情：

    “巫，巫术！是巫术吧？！”

    “巫一定捉来了天上的小日，放在了衣服里面！”

    “热热的，像是母兽下完崽子以后的毛下面。”

    “白色的，小小的石头，还会自己发热！一定是太阳的碎片……”

    兽人们七嘴八舌，兴奋又急切地排队感受，那一股持续的热意。

    每每感受到一次，兽人们就会低呼一声：

    “还在热？”

    “还在热。”

    “……还热吗？”

    “嘿，还热着呢！”

    “……还——”

    “还很热哪！！泥说要等太阳落山，才会变冷。”

    灰耳大声回答，捂着心口，只觉得浑身都在发烫。

    他从没像现在这样确信，他和族人们，会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个大冬季。

    半兔人把剩下几包暖贴藏在军大衣口袋，眼神充满感激。

    ——哪怕期间有几只林鹿兽人，提出要用兽皮换取一只珍贵的“太阳碎片”，灰耳也没有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