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山万万没想到，何卫国竟敢如此强硬，而且是当着整个科室人的面！

    他感觉自己的脸面被剥得干干净净，一丝不剩。

    他盯着何卫国，气极反笑：

    “好！好！好！何卫国，你想要厂里的红头文件是吧？”

    “行！今儿我就满足你！”

    “好话跟你说尽，你油盐不进，真拿自己一个科长当盘菜了？”

    “行，你等着，很快就会收到通知的！”

    说完，王振山脸色铁青，拂袖而去。

    张大海见状，也恶狠狠地瞪了何卫国一眼，语气带着幸灾乐祸和威胁：

    “何卫国，看你狂的！你蹦跶不了几天了！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何卫国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回道：

    “那样最好。老子要是不当这个科长了，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你！”

    张大海被这话噎得一怔，他没想到何卫国到了这一步还敢这么狠，这么光棍！

    他悻悻地冷哼了一声，没敢再接话，扭头跟着王振山离开了办公室。

    科室里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文书张婷婷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脸上写满了担忧：

    “何科长，您这……会不会太冲动了？那可是王厂长啊……”

    她说完，旁边的调度员陈阳、设备管理员刘明，以及办公室主任陈大福几人也围了过来，眼神里都带着同样的忧虑。

    何卫国摆了摆手，语气平静：

    “你们安心工作，我的事不用你们操心，我心里有数。”

    年纪最长的陈大福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劝道：

    “何科长，真的，我在厂里待得久，太了解王振山，也太了解张大海了。”

    “听我一句劝，现在去给王厂长低个头，认个错，兴许……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您就安安稳稳当您的科长。”

    “现在能当上个科长多不容易啊？”

    “您看我，熬到四十多了，也才混个办公室主任，其实就是个大科员，这辈子基本就到头了。”

    “何科长，您还年轻，前途无量，为了底下那些司机……”

    “真的，不值得。”

    “我们都知道您是好人，是好意，但……犯不上啊！”

    他说完，旁边几个科员也连连点头，显然都非常赞同陈大福这番现实而无奈的劝说。

    何卫国看着眼前这几张带着关切和焦虑的面孔，正了正脸色，很认真地开口：

    “几位，我知道你们是好意，是为我着想。但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

    他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我，真做错了什么吗？我为什么要去道歉呢？”

    这话一出，几个人顿时语塞，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

    何卫国继续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

    “是吧？你们明明知道我没有做错，我自己也知道我没有做错。”

    “难道就因为他们身居高位，掌控着资源，就可以颠倒黑白，让对的人向错的人低头吗？”

    “我们不能因为害怕，就不去做对的事，就不去坚持该坚持的东西。”

    “我坐在科长这个位置上，不单单是为了我自己。”

    “让所有司机、所有基层员工得到最基本的、公正的对待，这就是我这个科长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的语气逐渐激动起来，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愤懑：

    “其实我从头到尾，诉求都只有两个字，公平！公平！还是他妈的公平！”

    “我没办法容忍那些蛀虫趴在那里吸血，还把底下干活的人不当人看！”

    “所以，你们记住，只要我何卫国还在这位置上一天，你们就按照我的吩咐，堂堂正正地做事！”

    “出了任何问题，我何卫国一个人扛着！”

    他挥了挥手，结束了这次谈话：“现在，都回去忙手里的工作吧，这事不要再提了。”

    说完，何卫国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外面大办公室里，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久久无言。

    说实话，他们内心受到了不小的震撼。他们从未见过像何卫国这么“轴”、这么“硬”的人。

    一股由衷的佩服之情，在他们心底悄然升起。

    这个世界，如果多一点像何科长这样的人，该多好。

    但他们也清楚，现实往往残酷。

    很多事情，不是有理就能走遍天下。

    他们知道何卫国是对的，可依据以往的经验，最后很可能是不了了之，甚至……真正被迫离开的，会是何卫国，而不是张大海和李大奎。

    这，或许就是厂里某些角落的真实写照。

    也解释了为什么，运输科科长这个位置，会空了那么久。

    ……

    当天下午，一则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引爆了整个轧钢厂。

    何卫国首先收到了一份盖着厂办红印的文件。

    几乎同时，厂区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也贴出了一张崭新的布告。

    标题触目惊心：《关于给予运输科科长何卫国同志警告处分的决定》。

    正文写道：

    “运输科科长何卫国同志，在管理工作中方式方法欠妥，影响科室内部团结，私自做主，藐视规章制度，顶撞上级领导。”

    “经厂领导研究决定，给予何卫国同志警告处分一次，并暂停其科长工作一周，期间运输科工作暂由副科长张大海同志主持。”

    “特此公告！”

    这纸公告下来，何卫国确实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王振山动作这么快，手段这么直接，竟然真能通过厂办发文，暂时把他撸了下来。

    虽然只是停职一周，但这信号已经足够强烈。

    不过他心里并不慌乱。

    李怀德那边说过在秘密调查取证，只是不知道面对王振山这个级别的对手，李怀德能否顶得住。

    这事，还得往后看看。

    实在不行……张大海有王振山当靠山，他何卫国背后，不也有老哥顶着？

    实在不行不还有两位老首长吗？

    他这次的工作调动是工业部直接任命的，如果因为坚持原则、揭露问题而被无理免职，他相信那两位赏识他的老领导绝不会坐视不管。

    所以，他压根不慌。

    这事，闹得越大越好！

    他巴不得把天捅个窟窿！

    到了下班时间，何卫国收拾好东西，坦然自若地朝厂门口走去。

    刚路过运输队停车场，早就等在那里的王师傅、陈麻子等好几个老师傅就立刻围了上来，脸上都是焦急和愧疚。

    王师傅一把拉住何卫国的胳膊，声音都在发颤：

    “何科长！您……您这又是何苦呢？”

    “为了我们这点事儿，背这么大个处分……不值当啊！”

    “真的，我们都习惯了，忍一忍……其实也就过去了……”

    旁边的陈麻子又急又气，跺着脚道：

    “头儿！我们知道您是个百年不遇的好领导！”

    “心里都念您的好！可那帮人……他们树大根深，您一个人斗不过的！”

    “您这科长的位置来之不易，可千万别为了我们这些没啥出息的大老粗，把您自己的前程给耽误了呀！”

    这会儿围观的几个的司机也是纷纷开口道：

    “是啊，何科长，为了我们不值得！”

    “您回去休息一周，回来就……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别管我们了。”

    “我们认了，真的认了！您就别硬扛了，我们斗不过的……”

    “何科长，您是个好领导，我们不愿意看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