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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10章 万劫不复的中秋

    作品:《莎车茶烟暖

            中秋节一大早,江雨浓就往乌鲁木齐天山国际机场赶。

        从昨晚到早晨,他有种隐隐的不安,说不清的不安。

        为此,他特意微信电话给吴茉莉,吴茉莉在香港出差,他嘱咐她一路注意安全。

        江雨浓接到父亲的电话时,已经上了飞机。

        “雨浓,你什么时间到家?”父亲问。

        “下午三点多落地浦东机场,到家也得五点左右。”

        “刚刚,你妈妈给茉莉打了电话,茉莉比你还要晚一点,大约六点能到家,那等你们回来一起吃晚饭吧。”

        “嗯。我给你们都带了礼物。”

        “雨浓啊——”父亲在那面沉吟了一下,“你妈妈很希望带着浅浅跟你去新疆住一段,她很喜欢你带回来的光碟,十二木卡姆音乐,等你回来再说吧。”

        “好啊,这次妈妈就可以跟我一起过来。我还有一年的援疆工作,而且熟悉了这里,到时候周末我带她四处转转。”

        “楼下咋这么吵闹呢——”

        “什么?楼下?”问这话时,江雨浓觉得胸口有点憋闷,从昨晚开始,他一直处于不舒服的状态中。

        “咱们小区楼下,我看到窗下聚集了很多人,还来了警车,不知道发生什么了——”父亲那面说着。

        “我妈呢?”问这话时,他心里一阵揪心的难受。

        “你妈在浅浅屋里睡觉呢,她——”父亲欲言又止。

        “她怎么啦?”问话时,江雨浓没想太多,只是顺口。

        “她有点不舒服,不过不打紧。待会我跟你妈一起做饭,等着你们回来。”

        “爸,飞机滑行了,我要飞行模式了。”

        “好,下楼太吵闹了,我也下去看看发生什么事儿了。”

        江雨浓收了线,闭上眼睛想小憩,可他根本睡不着,心里那份隐隐的不安潜滋暗长越发强烈。

        而且心里还莫名的难受,无端的,无缘无故的难受。

        他搞不懂什么情况,反正他被无边无际的惶恐和不安围裹着。

        飞机飞行了七个多小时才缓缓降落,滑行的时候,江雨浓迫不及待打开手机,取消了飞行模式,消息叮叮咚咚地一个接一个进来。

        工作群多半是中秋节的祝福表情包,同学群、亲友群都是无关紧要的闲聊。

        吴茉莉并没给他打电话,倒是很少发微信的父亲发过来一条信息:飞机落地,速回家。

        时间在他飞行模式不久,他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可能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他摸出手机给父亲打电话,无人接听,给母亲打电话,同样无人接听。

        难道,他们都没在家?

        难道,浅浅出了什么事儿?

        他又急忙给吴茉莉电话,那端关机状态,想必在飞机上。

        江雨浓的不安导致他心慌,有种从未有过的慌张感。

        他下了飞机就急急忙忙打车回家,一路上,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在出租车上,他又觉得自己在胡思乱想,家里没人接电话也正常,爸爸妈妈都在厨房忙晚餐。

        爸爸说了,等他们回来一起吃晚餐,晚餐他和妈妈一起做。

        想着,江雨浓稍稍放松了些,但内心隐隐的不安怎么也不退去。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时,江雨浓的心跳加快,想的是妈妈炖的排骨汤该温在砂锅里了。

        门开的瞬间,没有闻到饭菜香,而是一屋子浓烟滚滚的烟味,烟味直扑江雨浓的鼻子。

        室内没开灯,借着对面大楼五彩斑斓的灯光,看到父亲江哲枯坐在客厅阴影里,他打开灯,看到茶几上烟灰缸堆满烟蒂。

        江雨浓心下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要大难临头。

        “我妈和浅浅呢?”他手里拎着行李箱,问道。

        “浅浅——被姥姥接走了。”父亲江哲沙哑着声音,从干瘪的喉咙里发出来,干涩难听。

        “我妈呢?”

        “你妈......走了。”江哲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干瘪又空洞。

        “走了?去哪儿了?”江雨浓没能理解,中秋节,妈妈盼望他回来,她怎么走了?

        “在你登机前半小时,从十八楼阳台跳了下去的。”

        江雨浓手里的行李箱哐当砸在地板上,血液瞬间冲顶又骤然冻结。

        “她——你说我妈——她跳楼了——这不是真的,爸,别开玩笑了。”说话间,眼泪已经决堤。

        “我给你打电话说下面很吵闹,等我下去看的时候,听人家说有个女人跳楼了,不知道是谁家的。我挤进去一看,竟然是你妈妈,是她躺在那里......”他说不下去了。

        “她好好的怎么会……”

        “好好的?”江哲猛地抬头,眼底布满血丝,抓起茶几上一叠泛黄的便签纸甩过去,“你自己看!这是你媳妇吴茉莉逼她写的!说她带不好孩子,说她给浅浅做的饭菜没按照她指定的食谱,说她故意浪费水电......全是指责!”

        便签纸上的字迹娟秀,最后几张带着明显的颤抖,有几处被泪水晕开。

        江雨浓认出那是母亲的字,秦素弦一辈子温婉,连骂人都不会,却在便签上写着“我会少喝水”“我再也不摸茉莉的护肤品”“我肯定不告诉雨浓,也不告诉江哲”“我不用保姆擦地板了,我自己擦,跪地上擦”......

        江雨浓心里仿佛被插进一把尖刀,很疼很疼。

        他立在门口,像一只雕像,无法挪动步子,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保姆呢?”他沙哑着,喉咙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发音成了一件难事儿。

        “保姆早在你这次去新疆,就被茉莉辞退了。”江哲一脸愤怒。

        “她说你妈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凭什么花冤枉钱。你说咱家差钱吗?我看就是有保姆碍眼,她不能随便虐待你妈妈!她就是病态的虐待狂!她心里有病,导致你妈妈得了抑郁症。”江哲吼道。

        “她抑郁了,我们竟然都不知道,这次来,她才告诉我很多真相,但我感觉,她还是隐瞒了许多,因为她怕影响你和茉莉的感情。”说这句话,他的情绪里多半是哀伤。

        “你妈妈,她一直在委屈自己。”江哲的声音越来越低。

        江哲是个制作古筝古琴的匠人,十八九岁学了手艺开始制作古琴,在扬州开了个琴行,吴茉莉没生浅浅的时候,秦素弦在扬州经营素弦琴行。

        秦素弦弹了一首好古筝,喜欢古琴古筝,卖古筝时,常常弹奏给顾客听。

        吴茉莉生了浅浅,秦素弦来上海帮他们带小孩,琴行雇人经营。

        “我常年在扬州做古琴,每次打电话,你妈都只说挺好,说茉莉懂事,说孩子乖。我上周来的上海,才发现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晚上躲在卫生间哭,说茉莉只要一瞪眼,她就吓得浑身发抖。我本来想等你回来,跟你好好谈谈,让你妈带着浅浅跟你去新疆......可她等不及了,茉莉昨天打电话说晚上要回上海,你妈她……她是被吓的啊!”

        “妈妈跟我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我怎么说呢,我给她打电话问起保姆,她支支吾吾的。”江雨浓声音低低的,自言自语,眼睛里是无尽的哀伤。

        “我想见见妈妈。”他费力地说出这句话。

        “她在火化场,停尸间。”江哲再度哽咽。

        这个中秋,对于江雨浓是万劫不复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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