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灌注了她所有心神与绝望的嘶吼，仿佛真的穿透了那层名为“巫神”的邪恶屏障。

    那双狂暴的紫色瞳孔，在听到自己名字的瞬间，竟真的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属于人类的挣扎。

    “吼——！”

    “巫神”发出一声更加暴戾的咆哮，那只挥向乔兮月的利爪却在半空中猛地一顿，另一只手竟不受控制地抬起，死死地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两种意志，正在一具身体里，进行着最惨烈的厮杀！

    赵德海脸上的狞笑僵住了。

    怎么回事？

    吾神为何会犹豫？

    乔兮月看到了那瞬间的迟滞，也看到了弟弟眼中那转瞬即逝的清明！

    就是现在！

    她不再犹豫，凑到那张扭曲的、痛苦的面容耳边，用尽毕生的力气，发出一声振聋发聩的、直击灵魂的怒吼！

    “周景琰！”

    “你这个大周朝的太子！你忘了你是谁了吗？！”

    “你想让父皇看到，想让天下人看到，我大周的储君，在他们这群装神弄鬼的杂碎面前，像个可悲的小丑一样，起舞吗？！”

    “你的骄傲呢？你的尊严呢？！”

    “你忘了母后的嘱托了吗？忘了你要守护这万里江山，守护我的吗？！”

    “你给我——醒——过——来！”

    最后那句话，不是喊出来的，是乔兮月用自己灵魂的碎片，一个字一个字，砸进弟弟灵魂深处的！

    “轰——！”

    那句“像个小丑一样起舞”，像一道真正的天雷，狠狠劈开了周景琰脑中所有的混沌！

    他那双完全被紫光占据的眼睛，竟奇迹般地，褪去了大半的妖异，恢复了一丝属于人类的、痛苦而又清澈的底色。

    他看到了姐姐那张满是泪痕，却又倔强到让他心碎的脸。

    他看到了自己那只不受控制，想要撕碎姐姐的手。

    一股源自皇室血脉最深处的、属于储君的滔天羞辱感，瞬间压倒了那非人的剧痛！

    “不……”

    他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属于“人”的音节。

    就是现在！

    乔兮月双目赤红，她没有片刻的迟疑，猛地拔下头上那支赤金点翠的凤凰步摇，那是她此刻唯一能找到的金属导体！

    脑中，当初得到“开山神雷”时，那份来自“锦绣”的、用朱砂写就的禁忌之语轰然炸响——【警：此物核心乃‘乾坤雷胆’，内藏九天紫电，雷雨天禁用！若强行以金器逆冲其阴阳双极，必引雷龙暴走，释出焚天之威，玉石俱焚！】

    乔兮月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疯狂的光。

    她将步摇狠狠地、不偏不倚地，插向了那两柄匕首的刀柄之间！

    最后的连接，完成了！

    “滋啦——！！！！！”

    “滋啦——！！！！！”

    那不是光，那是实质性的、将整个世界都染成一片惨白的“毁灭”！

    在那极致的光芒炸开的瞬间，祠堂内所有的声音——哀嚎、嘶吼、金铁交鸣之声——都被这无声的暴君瞬间吞噬，世界陷入一片绝对的死寂。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刺鼻的、仿佛金属被烧融的腥甜气味。

    乔兮月只觉得双目一阵针扎火燎的剧痛，眼前除了血红色的残影，再无他物！

    “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响彻天地的、分不清是痛苦还是解脱的凄厉长嚎，从那光芒的核心处爆发！

    那声音不再属于周景琰，也不再属于那所谓的“巫神”，那是一种凌驾于所有生命之上的、濒死前的哀鸣！

    乔兮月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前方传来，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而出，在落地前，落入一个早已伤痕累累，却依旧温暖坚实的怀抱。

    是黎子钊。

    他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撞在冰冷的石柱上，喉头一甜，却死死地、将妻子护在了怀里。

    乔兮月的世界，在这一刻被那片纯粹的白光彻底吞噬。

    时间仿佛静止，耳中是撕裂天地的嗡鸣，所有的声音都离她远去，只有那一声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哀嚎还在尖啸。

    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拼命地睁大眼睛，想在那片足以融化一切的白色光芒中，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景琰……景琰……

    她在心中无声地呐喊，直到那片白光渐渐褪去，世界重新恢复了色彩与声音。

    祠堂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像是被抽干了灵魂，呆呆地看着前方。

    那片狼藉的尸山血海中央，一个焦黑的人影，如一尊被雷劈过的木炭，直挺挺地跪在那里，保持着双臂前伸的姿态，一动不动。

    他身上，那曾妖异无比的紫色图腾，已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被电流烧灼出的、树枝状的、恐怖的焦痕。

    那张曾俊朗非凡的脸，此刻已是漆黑一片，血肉模糊，看不出半分人样。

    死了吗？

    这是所有人脑中唯一的念头。

    “不……这不是凡人的力量……”祠堂的角落里，赵德海瘫坐在地，他不是在看那个焦黑的人影，而是惊恐万状地盯着乔兮月，仿佛在看一个比“巫神”更可怕的怪物。

    他指着乔兮月，声音因恐惧而扭曲变形：“你……你引来的不是天雷！是……是‘神罚之光’！是上古典籍中记载的，连真神都能净化的……禁忌之术！你怎么会……你怎么可能会？！”

    他的信仰在这一刻没有崩塌，而是被一种更原始、更高级的恐惧，彻底碾碎！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一切都已结束时。

    那个焦黑的、跪着的人影，那两根早已被烧成焦炭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轻轻抽动了一下。

    随即，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一张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上，那双被烧毁了眼皮的、血肉模糊的眼眶里，两道清澈的、属于人类的、劫后余生的泪水，混着焦黑的血污，无声地、蜿蜒而下。

    他张开那张同样被烧焦的嘴，那里的血肉已无法支撑他发出清晰的声音，可他依旧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那个倒在血泊里，却依旧死死望着他的姐姐，无声地，做出了两个口型。

    众人看不懂。

    但乔兮月看懂了。

    他说的是——

    皇……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