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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71章、大吴一卒子

    作品:《王妃,请自重

            林大富越是这般阻拦,越激起众人好奇。

        他自是拦不住。

        几人挤到雕花木窗前,探头往下方看去......

        大厅阔五丈余,正中四张大桌被十余名文院学子及其相陪的歌妓占据,此时显然已酒过数巡,个个面红耳赤,放浪形骸。

        其中一身着襕衫的学子,立于一张靠墙圆桌上,一手持笔、一手持杯。

        正对着粉白的墙壁挥毫泼墨。

        《忆秦娥.娇娘怯》

        ‘南天裂!’

        ‘雄兵十万娇娘怯。’

        ‘娇娘怯,’

        ‘罗襦未解,香躯先卸!’

        ‘鼙鼓乍响恩客至,’

        ‘霜矛雪刃皆虚设!’

        写到此处,那人左手持杯,仰头一饮而尽。

        随后高喝一声,“妓儿,斟酒!”

        一派狂生名士风范。

        当即有五六名衣着清凉的歌姬凑上前,争抢着为他斟酒。

        好似是桩极为荣耀之事。

        酒满,再饮。

        襕衫学子提笔再写:

        ‘皆虚设。’

        ‘横陈玉体,任人骑越!’

        “好!”

        “哈哈哈......”

        “妙啊!居寒兄这首忆秦娥做的妙啊!”

        “南国裂!

        雄兵十万娇娘怯。

        娇娘怯,

        罗襦未解,香躯先卸!

        鼙鼓乍响恩客至,

        霜矛雪刃皆虚设!

        皆虚设,

        横陈玉体,任人骑越!”

        有人重新大声吟哦一番。

        楼下,哄笑四起,恣意刻薄。

        楼上,方才还只是林大富一人面红耳赤。

        现下,有一个算一个,脸庞都成了熟螃蟹。

        “欺人太甚!”

        高干攥着的拳头,关节皆白,额上青筋暴起。

        楼下文院学子,将血洒南疆的将士比作怯懦妓儿,讥讽他们见了敌军如同见了恩客般不堪一击。

        还他么一碰就......卸。

        ‘横陈玉体,任人骑越’。

        言语轻佻,极尽刻薄。

        字字如刀,剜心剖肺。

        怪不得高三郎愤怒......

        桓阳王高识真所部多为邺州本地子弟,此战,折损儿郎千余。

        就连高三郎的长兄也血洒叩剑关下。

        如今亲族袍泽英魂未远,却被人讽为任君采撷的妓儿,他如何受得了。

        “五弟!”

        “三郎,别去!”

        眼见怒不可遏的高三郎要出门和对方理论,厉百程和李美美同时出手,将他死死抱住。

        “放开我!我大吴万余英灵,岂容他们如此羞辱!”

        高干双眼通红,挣扎不停。

        李美美不敢放手,苦劝道:“三郎!你此时就算下去,又能如何?我军......败了,你下去理论是自讨欺辱!若打了他们,只会让人说我军对外无能,对内狠厉!”

        败,是原罪。

        厉百程也道:“五弟冷静,眼下这天中骂咱们的又何止这几人?如今舆情汹汹,你若惹事引天下侧目,难保不会被当做替罪之羊拿去为国人泄愤!”

        一番劝说,高干挣扎的力道渐渐弱了。

        厉百程和李美美先后松开了他。

        高干却没忍住又侧头看了一眼墙上那首刺目的《怯娇娘》,随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道:“我兄长战死,六郎七郎也没了......七郎才十六岁,连家都没成......这些学子在京中吃得好、睡得安,他们凭甚,凭甚羞辱咱们.......”

        哭的如同三岁婴孩。

        此情此景,不由得让厉百程和李美美也红了眼睛。

        只觉胸中郁磊难纾,堵得人喘不上气。

        一旁陪哭的林大富,无意中往下方又瞟一眼,顿时吓了一跳,“老六!老六......他去做什么?”

        四人齐齐转头,只见雅间门扉洞开,丁岁安的身影早已不见。

        再往楼下一看,他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穿过人群,走到了那题诗学子的身前。

        ......

        “兄台高姓大名?”

        “赵居寒,兄台是......”

        微醺的赵居寒见来人一身锦袍、面容俊逸,一时拿不准对方的身份。

        丁岁安却抬手道:“借笔一用。”

        赵居寒条件反射般将笔递了过去,丁岁安接了笔,轻盈一纵,跃上圆桌。

        赵居寒身为文院学子中的佼佼者,颇有人望,有人见丁岁安问了他的姓名,自己却不报名号,不由生出不悦。

        正要上前质问,却被赵居寒拦了下来,“且看看......”

        丁岁安头几个字落下时,下方已响起几声窃笑。

        这手字不能说丑,但确实也到不了敢在大庭广众前题壁留字的水平。

        谁给他的胆子?

        然而,随着一行行狂放墨迹在粉壁上蜿蜒展开,下方笑声渐渐消失......

        再过片刻,原本喧嚣鼎沸、近百人聚集的云韶楼大厅,已变得落针可闻。

        赵居寒那双眼睛像是被什么神奇之物牢牢吸到了墙上,随着一个字一个字看下来,胸中意气渐渐翻涌。

        一股久违的、沛然莫御的意气,不受控制地从胸臆间勃然喷发,激荡全身!

        这感觉,他体验过。

        当年破意气境入启智境时,就是这样!

        赵居寒意识到,天大的机缘来了!

        赶忙紧守心神,将全部意念沉入那字里行间蕴含的磅礴意境之中。

        可就在这时......题诗那人忽然顿笔,回头道:“斟酒!”

        赵居寒非但没有丝毫不悦,反而如同被驱使的侍从小厮般,当即持壶斟酒,双手奉上。

        满堂宾客看着这奇异一幕,竟无一人觉得违和。

        丁岁安鲸吸满饮,伸手,“再斟!”

        连饮七八杯,过了瘾,又道:

        “奉砚!”

        赵居寒毕恭毕敬举起砚台。

        丁岁安持笔一舔,笔锋饱蘸浓墨,这才唰唰唰写下最后两句,再接题名。

        词成,扬手抛飞毛笔,跃下圆桌,飘然而去。

        墙上,墨迹淋漓。

        笔锋顿挫处留下的多余墨汁,如一道道墨河,滚滚下淌。

        《忆秦娥.叩剑关》

        ‘西风烈!’

        ‘长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

        ‘马蹄声碎,唢呐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从头越,’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赵居寒死死瞪着这十四个字,因久未眨眼,双眼通红......只觉一股充塞天地、磅礴浩瀚的凛然之气,与神魂产生了强烈共鸣。

        忽地,灵台一片空明澄澈,醉意荡然无存!

        “我......我入希声境了......”

        喃喃自语两句,忽地狂喜高呼道:“我破境了!”

        这一声,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厅内瞬间沸腾!

        声势之大,远胜方才讥讽大吴将士之时。

        无数人争先恐后冲向柜台,抢夺纸笔,争相誊写。

        抢不来纸笔的,干脆划破手指,以血代墨,以衣代纸。

        ......

        楼梯口。

        重阴四人方才见丁岁安下楼,唯恐他年轻气盛惹出事端,第一时间便追了下来,想要阻拦。

        可他们刚跑下楼梯,便撞见了丁岁安挥毫题词、满堂皆寂的那一幕。

        起初,众人只觉难堪.......老六你一个军伍糙汉,就别往人家文化圈硬凑了。

        这不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么!

        但几息过后,他们都察觉出了异样。

        此刻,厉百程仿佛也进入了一种玄妙境地,如同一根木头似得钉在原地。

        最先发现他不对劲的是老林。

        “二弟?二弟这是怎了?”林大富惊疑不定,轻推了厉百程一下。

        厉百程毫无反应。

        正焦急在人群中搜寻丁岁安身影的高干和李美美闻声,一起转头。

        只见厉百程面色红若重枣,额头上蒸腾出一丝丝热气。

        家学渊源的高三郎一眼看出了端倪,又惊又喜道:“二哥要破境了!咱们赶快围起来,莫让人扰了他!”

        厉百程困囿化罡境圆融,已整整四年......

        一词,两破境。

        .......

        厅内,最初混乱、疯狂逐渐平息。

        云韶楼的掌柜唯恐有人把那块写有叩剑关的墙皮抠了去,亲自带着几名健壮伙计,守着那面墙下。

        赵居寒破境之后,急着寻找那位赐予他天大机缘的锦衣青年,却遍寻不见。

        这时才有人道:“看墙上,那行小字,应该是留了名的!”

        众人如梦初醒,目光齐刷刷聚焦于那首雄词之下的题名处。

        “只许看,不许摸!”

        云韶楼掌柜连连提醒。

        落款的字不大,但清晰有力,似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傲和坚毅。

        却见上头留有的题名是:大吴一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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