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

    尔朱度律、斛斯椿等人在进入豫州后，叱列延庆便遣人护送他们回洛阳。

    也是赶巧，他们刚到洛阳城外，天上便飘起了鹅毛大雪。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遭受了多大的冤屈呢。

    斛斯椿坐在马车上，掀开车帘往外看了几眼，心中极为忐忑。

    他可不是尔朱氏子弟。

    身为西徐州刺史，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将西徐州拱手相让，还不知道尔朱荣会怎么处置他。

    “法寿，既来之则安之，我二人虽然丢了西徐州，然这些年镇守西徐州，就算没有功劳，亦有苦恼，且……被莫贺咄夺了城池，丞相亦能体会我们的难处。”

    尔朱度律压根就没有当回事。

    弃城而逃咋了？

    当年尔朱世隆直接扔了虎牢关开溜，事后尔朱荣非但没有责怪，反而当着众人的面大肆赞扬。

    有这个前车之鉴，尔朱度律心中压根就不慌。

    斛斯椿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何其愚蠢！

    此一时，彼一时，情况能一样吗？

    眼下的尔朱荣经不起大规模的失败，必须要不断的获胜，才能立威，才能稳住手下的人。

    斛斯椿此前虽然在西徐州，但是在这一路逃亡，途径豫州的时候，还是听到不少消息。

    尔朱荣已经从关中征调能征善战之士来洛阳。

    将人调过来，一来是方便尔朱天光在关中进一步深耕，将关中打造成第二个大本营。

    二来也是为后续对河北用兵。

    高欢拥立新帝的消息已经传过来了。

    这就跟当初还是元诩在位的时候，葛荣是朝廷明面上最大的敌人一样，因为葛荣登基称帝了，那就不是一般的叛乱。

    尔朱荣拥立了新帝，高欢也拥立新帝，彼此之间为了争夺正统，势必不死不休。

    尔朱荣为何要派跟高羽有故交，出自武川系的独孤信前去送诏令，讨好高羽？

    高羽从来没有承认过元修。

    这就够了。

    不说将高羽争取过来，只要让高羽暂时的保持中立，给他一点点时间，他就有自信发兵河北，平定高欢，到时候携大胜之势，逼高羽低头就行。

    并不一定要将高羽弄死，反正山东之地都是汉人世家，关系盘根错节，自己拿下来也难以掌控。

    只要高羽明面上愿意尊奉自己，那么后续尔朱荣依旧可以改朝换代。

    …………

    贺拔岳府邸内。

    今日来的人明显要更多一点，除了外出的独孤信缺席外，又多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你们听说没？尔朱度律去面见丞相，丞相大怒，将其官职全部剥夺，还下令杖责。”

    赵贵将自己听来的消息说出。

    “草包一个罢了，若不是尔朱氏子弟，他焉能身居高位？”

    于谨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于谨、赵贵此前都是跟着尔朱天光一同入关中平叛，皆在贺拔岳麾下效力，贺拔岳确实颇有能力，以他为中心，实际上也形成了一个以武川派为核心的小圈子。

    宇文泰看了看众人，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想来……丞相是想以此来对我等表明态度吧。”

    贺拔岳微微颔首。

    贺拔胜却疑惑不解的追问，“这话怎么说？”

    于谨看向他问道，“此前南梁大军进犯洛阳，尔朱世隆弃守虎牢关之举跟如今尔朱度律之举有何异？当时丞相是如何行事的？”

    贺拔胜略作思索，“大肆称赞了一番？”

    “对！”

    于谨点点头，“可这次丞相却勃然大怒，丝毫没有因为尔朱度律乃是尔朱氏子弟的身份而纵容，这就是丞相传递给我等非尔朱氏子弟的态度！亦可视作对尔朱氏子弟的杀鸡儆猴！”

    “此前，尔朱氏一家独大，天下之事在丞相，丞相要借助宗族势力来掌控天下，所以对尔朱氏子弟百般纵容，甚至是让其居于上位来压制我等。”

    “眼下，时局已变……”

    话说到这一步，贺拔胜点点头，再蠢也明白过来。

    高欢的突然崛起并且一路跑到河北，打了尔朱荣一个措手不及，还有一个高羽在山东虎视眈眈！

    这兄弟俩可跟之前的葛荣、邢杲等人不一样，葛荣可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世家的帮助。

    但高羽麾下已经有多少世家下注了？

    尔朱荣此前的那一套行不通，没有能力的尔朱氏子弟定然会将更多的职务让出来，此前尔朱荣一直防范他们，眼下也迫于形势必须得重用他们。

    “丞相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亦算得上是一代雄主之举啊。”

    贺拔岳称赞了一句。

    “推举元恭，而非先帝幼子，确实非常人所能为。”

    推举元子攸的幼子登基，势必会招致非议，刚刚生下来没多久的小孩强行推上去，那天下人都知道尔朱荣才是实际上的皇帝。

    换成元恭。

    尔朱荣还能以此举来证明自己没有‘私心’，顺带着洗刷自己弑君的名头。

    “如今又以尔朱度律为例，重罚，杀鸡给猴看，来安抚我等的心。”

    换位思考一下。

    贺拔岳觉得自己在尔朱荣那个位置，也就是做到这一步了，不可能比尔朱荣做的更好。

    因为尔朱荣确实已经慢慢的稳住了局势。

    坐拥关中、山西、河南等地，尔朱荣依旧是明面上胳膊最粗的那一个！

    肆州被高欢打烂了无所谓，并州没有丢就行。

    “那我等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贺拔胜一开口，众人的目光都纷纷看向居于主位的贺拔岳，他才是众人的主心骨。

    贺拔岳眯着眼睛，沉默片刻后道，“再观看一二……看看丞相如何派兵布置，也看看贺六浑、莫贺咄兄弟二人最终会如何收场。”

    又过两日。

    独孤信的亲卫快马加鞭的将消息传回到洛阳。

    尔朱荣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便将众人召集到天柱大将军府内。

    “期弥头传回消息，莫贺咄拒不奉诏，没有理会贺六浑与其所拥立伪帝的诏令，尔等如何看？”

    “丞相，这是好事啊！！”

    尔朱世隆连忙开口道，“贺六浑之举显然已经令莫贺咄与其生出嫌隙！”

    众人纷纷随声附和。

    尔朱荣又接着说道，“然莫贺咄也不愿意尊奉诏令前来洛阳朝见新帝，依我来看，他心中还在犹豫，对我而言这便是天赐良机！”

    “我欲要对贺六浑用兵，不知你等可有何良策？”

    说罢，尔朱荣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贺拔岳等人的身上。

    回应他的却是一片沉默。

    尔朱世隆见状，连忙开口道，“当然是北上并州，发兵将肆州夺回来！拿回我尔朱氏的祖地！！”

    尔朱荣没有接话，依旧在看着贺拔岳等人。

    见他们依旧不说话，只得开口道。

    “阿斗泥，你等善于兵事，何不发表一番见解？”

    贺拔岳却装糊涂，只是拱手行礼道，“丞相英明睿智，想来心中已有决断，我等不过是粗鄙武夫，只知带兵杀敌，丞相如何布置，我等便如何行事！”

    尔朱荣脸上带着些许笑容。

    心中有些不悦，但也有些无可奈何。

    他很清楚……

    贺拔岳的态度就是他这个小圈子所有人的态度。

    不出言献策，分明就是在考验他。

    考验他尔朱荣是否能够做出符合他们心中所想的正确决策。

    是否值得他们效力。

    只能说，确实是此一时，彼一时。

    谁让尔朱氏自家的子弟，一个个都那么不堪重用？

    唯二有能力的。

    尔朱天光要镇守关中，在丢掉肆州之后，尔朱荣就已经动了将关中打造成第二个大本营的念头。

    尔朱兆则被高欢给绑了送到山东之地去。

    其他诸如尔朱世隆等人，在用兵方面根本就指望不上，贪污敛财，他们在行，带兵打仗，各个都是草包！

    心中暗暗的叹了口气。

    人心乱了。

    队伍也就不像以前那么好带了。

    面对如此情况。

    尔朱荣也只能依靠自己，眼下他的当务之急，就必须得暂时先收服武川群雄之心，让他们安心为自己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