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水映射着霓虹的灯光。

    涟漪荡起的幻影像是崩塌的像素块。

    约翰扛着尸体，单手推开了殡仪馆的铁门。

    锈迹斑斑的金属结构发出一连串的惨叫，暴露出狭窄逼仄的客厅和等候区，而开门声顺着昏暗的水泥楼梯延伸到了建筑更深处。

    镶嵌在天花板的白炽灯滋滋响。

    里面堆满蚊虫尸体。

    “哈喽，有能喘气的吗？”

    吉诺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她好像惊动了什么声控机关，有什么机械结构突然被触发了，短暂停顿后，一连串的动静出现。

    整栋楼都活过来了。

    哒，哒哒。

    脚步声从脚底下传来，在逼仄的建筑里回荡，最后在楼道口戛然而止。

    约翰和吉诺的目光隔墙追着声音移动，最终落在那个昏暗的转角上。

    场地里安静了几秒钟。

    一颗由马赛克组成的脑袋慢悠悠地探了出来。

    他整张脸都被替换成了像素板，黄色线条组成的表情正显示出一个笑容，就好像约翰他们带来了什么礼物，能够乐上好几天的那种。

    “欢迎光临极冥归宿，”

    【姓名：糖豆人】

    【势力：食尸鬼】

    【扫描：趣味面颊，手术组件关节，激素血管丛，副心脏等】

    【悬赏：器官走私，多重谋杀，违禁物品买卖等】

    约翰看见扫描信息的瞬间向后退了一步。

    食尸鬼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转念一想也正常：

    能在樱花十字街争夺殡仪馆生意的，如果不依附筱汀帮，就只能背靠食尸鬼了。

    “外面的招牌写得很明白，应该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生意的……嗯？你甚至将尸体都带过来了，这能省去不少功夫。”

    糖豆人的身体在他说话时整个暴露了出来。

    这下连站在后面的吉诺也倒退了。

    因为这家伙的马赛克脑袋只能算正常大小，但藏在楼道里的身躯超过了两米，臃肿浮夸的肌肉搭配着两条粗壮的机械义肢。

    “别害怕，别害怕，我是医生，朋友，拆胳膊卸腿需要一点技巧和力气，你都瞧见了，这地方就我自己撑着，也没个助理，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

    糖豆人说话间已经凑到了跟前。

    随着他身形迫近的，还有一阵糟糕的空气涌来——消毒水的尖酸刺鼻，夹杂了尸体腥臭和内脏腐败的恶臭。

    糖豆人宛如一堵畸形的肉球堵在的楼道里。

    约翰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块马赛克板，手自然垂落在工装外套旁。

    里面有把塞满子弹的智能冲锋枪。

    糖豆人微微前倾，挡住了冰冷惨白的灯光，整个身体都暗淡了下去，散发出浓浓的压迫感。

    他伸出一双粗壮的义肢，想要触碰尸体。

    距离很近了。

    约翰看见对方手肘的扭矩在旋转，关节深处堵塞着脏污——说不清是血迹还是润滑油。

    【开枪。（可选）】

    【交谈。（可选）】

    “报个价吧。”

    约翰抬起头，语气平静。

    他甚至能感受到那块马赛克面颊散发出热气。

    糖豆人伸出来的手停顿在空中，收缩攥拳，恶作剧似地突然张开所有手指。

    “五百欧！哈哈！”

    他喉咙里发出一阵带电流的、沙哑尖锐的、像是破损车载音响里发出来的笑声。

    这价格让吉诺皱起了眉头。

    约翰也不相信。

    “你在开玩笑？照这个价，整个城市里有几个人烧得起尸体！”

    “哦，淡定，宝贝儿~”

    糖豆人笑容不变。

    马赛克板子上的五官线条是橘黄色，底下是随呼吸渐变的深紫，似乎在表达不同的情绪。

    “瞧瞧您身上这些家伙事，牛逼哄哄的，看起来就不便宜，想必您是道上的大人物，而您这种街头传奇亲自来这个旮旯，没中间人打招呼，没有熟人介绍，肯定是有不方便的地方，而我是个生意人，不想惹您生气，您也让我赚点儿~”

    保密是有成本的。

    这是街头规矩。

    糖豆人属于是明摆着谈生意了。

    【支付费用。（可选）】

    【拒绝交易。（可选）】

    滴滴。

    约翰挥动手指付掉了费用。

    现在伊甸城还在戒严，樱花十字街的东洋人都神经紧绷着。

    街头抢劫都不敢搞大的。

    殡仪馆如果响枪，没有速战速决，会引来NCPD甚至是SAT的包围。

    到时候对谁都不好。

    五百欧对约翰来说可以接受。

    再退一步讲。

    如果血清没救活自己，余额上的数字又有什么意义呢？

    到账提示音在逼仄的房间里异常刺耳。

    吉诺有些诧异，表情复杂，最后没说什么。

    “痛快，大人物，等着吧，我保证给你处理得漂漂亮亮！”

    糖豆人单手就抓起了尸体包裹，迈着跟来时相同的步伐消失在水泥通道尽头。

    约翰跟着走了两步。

    他顺着昏暗的灯光看见一个向下的楼梯。

    沾满脏污的镜子镶嵌在墙壁上。

    闪烁的顶部吊灯映照出一圈由小块瓷砖拼接起来的手术室，焚烧炉和停尸间似乎在更深的区域。

    片刻之后。

    哗啦啦的冲洗声响起。

    砰，砰，砰——

    强劲的电流闯进了老旧的设备，巨响混合着一股油料燃烧的气味窜了上来。

    约翰有些头晕。

    气体是有毒的。

    他回到了最开始的房间挨着吉诺坐下。

    一条金属板凳。

    一面充斥着脚印和擦痕的背景墙。

    两个握着传统烟和电子呼吸器并排而坐的人。

    约翰和吉诺都没有说话的欲望。

    轰隆隆——

    尸体开始焚烧了。

    通风管响起剧烈的轰鸣。

    废气被排出，作为交换，外面巷子里，那些被污水和挥发药物泡透的空气涌进了房间。

    风机隆隆作响，让人头晕脑胀，甚至耳鸣。

    约翰和吉诺在相同节奏的震颤中渐渐适应，甚至感受到了一丝安宁，仿佛可以躲在这噪音里放空自己的脑子。

    那些被轰鸣掩盖的动静，渐渐浮了上来。

    吉诺和约翰都听见了：

    隔着墙壁传来了噼啪声，像是速食爆米花在微波炉里挨个爆炸，又像是带有塑料味儿的合成肉条在滋滋响.

    “呕——“

    吉诺不知道是闻到什么，或者想到了什么。

    咿呀——

    老旧的金属门再度被推开。

    新客人和新的空气同时灌进房间。

    吉诺露出了感谢上帝的表情，随后和约翰一起看向了来人。

    他裹得严严实实，像个行走的方块，穿着不符合季节的长外套，把自己热够呛，刚走进房间就迫不及待地拉扯衣物，透气呼吸。

    【义肢：弥赛亚-美杜莎V】

    【部位：视觉系统】

    【功能：内置外部镜头干扰器，全环境视觉强化，超高速扫描算法。】

    约翰瞳孔里闪过短暂的数据流。

    “新客人”在他眼中变成了稀碎的马赛克，在数据轰炸中快速重组。

    对方安装了【外部镜头干扰器】

    这是一种类插件义体，用来防止偷拍，在公共环境保护个人信息。

    约翰没有强行扫描对方的信息。

    可以做到，但是没有必要。

    约翰切换了义眼模式。

    短暂的凝滞过后，对方身体上的细节都暴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