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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一百五十五章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作品:《我今来见白玉京

            “原来这些天生高贵的人物被杀,也会死。”

        当天上的云流滚滚而逝,峦岫长剑上沾染着来自天鼓神通的点点雷光,疾驰而来,悬浮在陈执安身侧。

        陈执安轻轻抚摸剑柄,眼神中流露了几分不舍,继而轻弹剑身,这一把传世名剑落入剑鞘中,消失不见。

        整片北城园林都变得无比安静。

        无数双眼睛都落在台上,落在陈执安身上。

        那剑气昂扬之间,不过仅仅是刹那,陈执安剑光灌下,卢家家主卢清和略微犹豫之间,卢生玄就已经被陈执安的剑光杀了,杀得干脆利落,全无半点犹豫。

        对于眼前蟠螭台上这一幕,几乎所有人心中都泛起疑问来。

        玄衣的画师,杀了上原卢氏这一代的天才?

        这似乎有些不真实。

        可陈执安就是杀了。

        他远远看着蟠螭台上卢生玄的尸体,心中全无半点后悔。

        若是卢生玄能执掌持雪剑,早已向陈执安透露了他那一身正气。

        若他有此正气,不知事情真相而持剑,陈执安不会杀他。

        若他心中的正气真能够让他放弃持剑,卢生玄也不会死。

        所以陈执安问了他两次,给了他两次机会。

        可是卢生玄心中已然猜到了真相,却仍然选择蒙蔽双眼,置云停于死地。

        到了这种地步,他身上的那一缕正气其实已然不存在了。

        如果陈执安败了,卢生玄必然也会杀他。

        他即便不练邪功,等到在上原卢氏的染缸中搅一搅,终究也会成为如同卢海汇这般的人物,成为陈执安的敌人。

        自卢海汇派遣赵琼山前来杀他,前几日又在蟠螭台处,想要用神蕴神通置他于死地,他与上原卢氏已然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早已是你死我活的敌人。

        陈执安不愿仁慈。

        留敌人性命,反而软弱。

        更何况……

        陈执安缓缓抬头,目光扫过卢清和、卢海汇二人。

        卢清和低着头,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神色平静,身后的虚空空气流动却骤然快了起来,就好像酝酿着一场无声的风暴。

        而卢海汇眼神冷漠,却又平静,直视着陈执安,像是一滩死水,无可见底。

        可在这种平静与冷漠中,望向陈执安的眼神中,却好像带着一丝疯狂,带着一丝嗜血,旁人看了只怕会心中惊颤。

        陈执安不会。

        他直视着卢海汇的眼眸,眼神倔强,似乎是在说……

        原来上原卢氏这等天生高贵的人物被杀,也会死。

        那你们,又究竟高贵在哪里?

        这一番结果,仿佛与陈执安之前的质问呼应。

        卢清和此时缓缓睁开眼睛,深深看向陈执安。

        这一位卢家家主,方才感知到了秦闻昼那惊人的战意,略有迟疑。

        结果便是卢生玄死了。

        即便以他的修为,也算不到人心,算不到陈执安竟然如此疯狂,竟然敢杀他上原卢氏的人物。

        他眼中无波无澜,却只有漩涡凝聚。

        培养一个卢生玄并不容易。

        即便是上原卢氏,也需要靡耗许多代价,需要耗费许多光阴,需要无数的修行资料。

        二十余年的辛勤教诲之后,眼看着卢生玄便要独当一面了,却死在这在卢清和看来一文不值的蟠螭台上,死在这区区一位画师手中。

        这不值当。

        更重要的是……

        陈执安赢了!

        云停不须死了!

        可在这之前上原卢氏付出的代价,却已然收不回来了。

        甚至还付出了更重的代价。

        这一切都让卢清和始料未及。

        蟠螭台上的云流携着点点的天鼓雷光,彻底消散了。

        可陈执安方才那仿佛自云中而来的剑意。

        极其恐怖的九霄神通。

        以及道下神通天鼓……

        都给了观战者深刻的震撼。

        这陈执安陈四甲诗画双绝,不久之前才得了璞玉台第一,另外一甲是什么来着?

        是刀意!

        可今日他又在做什么?

        他驾驭宝剑,照出剑意,运转神通,将卢家公认的剑道天才斩于剑下!

        刀剑同修?

        而且无论是刀还是剑,这陈执安的天赋似乎都高到了极点,都学有所成。

        望星宫中第十六层。

        李铸秋、李伯都都紧握着栏杆,凝视着楼下的陈执安。

        良久之后,这父子二人忽然对视一眼,眼神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更高一层的十七楼中,安国公眼神不知为何有些惊喜,漆黑的瞳孔生出些波纹来,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国师眼中的兴趣更浓了。

        然后……北城园林逐渐变得嘈杂起来。

        许多人在目瞪口呆中窃窃私语。

        “好好,你怎么不说你这同乡竟然如此厉害。”

        归云室几位师兄师姐围住沈好好。

        沈好好也有些被吓到了,只能朝她们挤出些笑容来。

        她自认为了解陈执安。

        可她每一次也都如同这些师兄师姐一般,被陈执安吓到。

        “师傅,这陈四甲是没有师承的,既然是好好的同乡,倘若能够收入门中……”

        归云室主人梁文君苦笑了一声。

        以这陈执安的天赋,只怕归云室容不下这尊大佛。

        更何况……这陈执安杀了卢生玄,已然成了上原卢氏,乃至大虞六姓,天下世家眼中钉肉中刺。

        便是陈执安真想要拜入她门下,只怕她也生受不起。

        魏灵玉、谢宥、王知微等雏虎碑上有名的世家子全然沉默。

        魏灵玉紧紧抿着嘴唇,喘着粗气,眼神却未曾落在陈执安身上,而是落在那卢生玄尸体上。

        这陈执安身份低贱,可他却竟然真敢杀人?

        杀的还是卢生玄这样的人物!

        一时间,魏灵玉忽然想起她与陈执安的诸多过节。

        今天,如果在台上的是她魏灵玉,陈执安可会动手杀她?

        “也许会。”

        魏灵玉抬头看去望星宫。

        圣人有言,比斗中生死有命,比斗之后有生有死,莫要因私报复。

        有了这句话,陈执安不被朝廷治罪,世家人物想杀他,便只能用一些腌臜手段。

        可偏偏玉阙修为的齐天冲也好,先天圆满亲自而去的赵琼山也好,都不曾要了陈执安的命。

        如今倒好……

        陈执安去了东街,距离秦闻昼的住所不过两条街。

        秦闻昼只需注意一番,只怕寻常的造化修士也杀不得陈执安了。

        毕竟大虞秦闻昼乃是真正的强者,即便是放眼天下,也称得上盖世的人物。

        否则他也不敢几次怒骂安国公。

        在大虞五位大都御中,秦闻昼自身修为位列第一,无人可以撼动。

        正因他有如此修为,方才卢清和这位上原卢氏的家主出手之际,见秦闻昼身上烈烈战意,才会略有犹豫。“所以……那一夜赵琼山去杀他,所有人都以为陈执安小院中藏着一位剑道高手,在护持陈执安。

        现在看来,那位杀了赵琼山的剑道高手,其实就是手持峦岫的陈执安。”

        魏灵玉逐渐明白过来,她低头思索,抬眼之间更加浓郁的杀机喷涌而出。

        这陈执安必须死。

        他活一日,便要成长几分,直至长成一尊庞然巨物。

        到了那时,他也许才会成为真正的天公。

        ……

        北城园林中诸多人物,各有各思绪,各有各所想。

        直至那位紫衣的年轻公公来到栏杆处,高声道:“圣人有命,比试已然分出胜负。”

        只是简单一句话,望星宫上亮起的重重光辉就此熄灭。

        陈执安回到秦闻昼身旁。

        秦闻昼朝他点了点头,由衷说了一句:“辛苦。”

        陆竹君与郑玄泽更是面色胀红,眼中既是兴奋,也是如释重负。

        云停将军这样的人物不必死了。

        他们前来悬天京中一遭,终究未曾白来。

        四人不理会无数目光,下了楼阁,策马而去。

        “我们去接云停出来。”

        秦闻昼带着三位年轻人,直去大理寺。

        也在望星宫中第十六层的大理寺卿匆忙下楼,朝着自家衙门疾驰而去。

        当他入了大理寺衙门,却见在那正堂中,秦闻昼背负双手,背对大门。

        三位年轻人,包括那杀了卢生玄的陈执安,就站在门前。

        门内……身为大理寺少卿的卢河岩正向秦闻昼行礼。

        秦闻昼侧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他忽然毫无征兆的击出一掌。

        这一掌,真元雷动,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量化作巨浪翻涌,带起浓厚血气。

        真元滚滚之间,又仿佛夹杂着某种玄妙无比的神通,就这般落下,便如同一座山岳一般落在那大理寺少卿身上。

        咔嚓!

        大理寺少卿骨骼一声脆响,胸口顿时塌陷,猛然喷涌出一道鲜血来,跪在地上。

        秦闻昼这一掌太过精巧!

        随意拍出,却如同一座山岳落下。

        偏偏如此恐怖的力量没有一丝外泄,精准落在出身上原卢氏的大理寺少卿身上。

        大理寺少卿身受重伤跪倒在地,可他脚下的石砖却不曾有一丝一毫的破损。

        “你该庆幸云停未死,也该庆幸你身上这一身官袍。”

        秦闻昼声音毫无波澜道:“若今日是你上原卢氏赢了,云停要是死了,你无命可活。”

        卢河岩低下头来,不敢多说一句。

        大理寺卿张之远苦笑一声,走入正堂之中。

        行礼、客套。

        秦闻昼只是微微摇头,看向三人挥了挥手。

        “你们且去死牢之中,将云停接出来。”

        自有人引路,三人去了死牢。

        陈执安已然去过一回,陆竹君、郑玄泽却是第一次去。

        当他们看到阴冷潮湿的死牢,看到那无数沾染血迹的刑具,尚且没有太大反应。

        可当他们看到一身伤痕,看到骨瘦如柴,见到三人正瑟瑟发抖的云停,他们眼中似乎有什么光亮熄灭了……

        他们在边疆抛头颅洒热血,拦住大离蛮子,拦住他们的铁马云雕。

        而昔日立功的将军,却被折磨成这般模样,这又是什么道理?

        只可惜天下许多事,都并非道理二字就能够说清楚。

        大理寺中,秦闻昼看向云停眉心。

        他眉头皱起,轻轻弹指。

        陈执安隐约看到秦闻昼身后,有一尊天将神相若隐若现,然后那夺神针便就此从满眼恐惧的云停眉心中弹出,落在地上。

        陈执安捡起夺神针,隐约能够感知到其中流淌着的阵阵邪气。

        云停没了夺神针束缚,似乎是轻松了许多,又仿佛极不适应,就此晕了过去。

        陆竹君将云停背在身后,几人走出大理寺。

        风波忽来。

        秋日的风波又入悬天京,轻摇着满树的桂。

        细碎的瓣如雨一般飘落,满城香气四溢。

        原本策马而行的秦闻昼忽然勒住缰绳,看向临街一处酒肆。

        那酒肆中,桂香气无比浓郁。

        这位北地五州大都御掏出贴身的钱带来,弹出几两银子,落在郑玄泽手中。

        “今日我请你们喝酒。”

        郑玄泽打了好几斤酒。

        原本是要去朝廷赏给秦闻昼的大宅。

        可郑玄泽嘴馋了,望向陈执安,于是便顺理成章来了陈执安院中。

        今日有如此喜事。

        陈执安下了第三次厨。

        白间吃的不亦乐乎。

        秦闻昼喝了刚刚打来的桂酒。

        “我游历天下三万里,最喜欢的便是桂酒。

        各处的桂酒,也大有不同。”

        “大虞的桂酒香气浓郁,酒味稍弱,大约是顾及那些文人墨客的口味。”

        “大离本无桂,可却有产自他国的桂酒,往往只有王孙贵族才能享用,味道醇厚,却因为辗转多日,桂香气散去许多。”

        “大乾的桂酒……沾染着血腥气,很不好喝。”

        秦闻昼难得说了许多话。

        他说话时轻轻摸了摸鬓角的白发,仿佛是在回忆那些少年过往。

        只是如今,他已经悄然老去。

        即便他的年岁称不上老,可是这世上的重担压在他的肩头,让他再不复年轻时的模样。

        欲买桂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云停还在酣睡。

        秋风凉爽。

        “你们回不去北地了。”

        他突然对郑玄泽与陆竹君开口:“昭伏皇召你们前来,是想要看你们是否有执印的天资,让你们加入争夺之中。”

        “所以你们回不去北地了。”

        郑玄泽、陆竹君身躯一震。

        秦闻昼却轻轻摇头,指了指灶房中下厨炒菜的陈执安。

        “他来执印。”

        “你们何不助他一臂之力?”

        “杀一杀世家腐朽,对少年人来说,也如伏龙,不失为一场快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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