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水磨年糕是用当年新产的晚梗米制作。

    每年晚稻成熟之后，老家就会想办法寄来中州。这是一种情感的纽带，似乎在告诉母亲，即便在千里之外，也不要忘记家乡在那里。母亲每次收到打磨好的晚梗米时，眼中总会有一种牵肠挂肚的思绪……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叫乡愁。

    ·晚梗米经过浸泡，磨粉，蒸粉，搡捣。

    沉寂了一年的工具，重又焕发新生。稻米的分子也在这一道道的工序中重组。

    口感，也得以改善。

    搡捣后的米粉团，在铺板上揉压成型。

    一条最普通的脚板年糕，便承载了江南家庭世世代代传承的手艺……

    ·年糕的做法有很多。

    蒸、炒、煎、炸、烩……

    每一种做法，都凝聚了母亲的奇思妙想，以及对于家庭和子女的热爱。

    每年的新年到来之前，母亲都会做好上百斤的年糕，而后储藏在冬水里。

    从腊月一直吃到来年，有时晚起来不及做饭，会简单的烹制一下，搭配蔬菜或者鱼蟹，就变成一道既能吃饱的主食，又是美味的菜肴。

    祖祖辈辈，千余年来，总是如此。

    ·除夕，一家人围坐餐桌。

    这样的团聚，一年里只有难得的几次。餐桌上自然少不了我最喜欢的年糕，父亲和母亲眼角的笑意，比年糕更加美味，甜糯。

    ·如今，母亲已经年迈，不再制作年糕。

    机器制作的年糕方便而又快捷，但童年这份手工制作的温度，永远沉淀为流淌在我内心的味道。

    那不仅仅是稻米的清香，更是华国人五千年以来，血脉的牵绊。

    ……

    这一晚，刘进的大脑非常清醒。

    舌尖的解说词，在他的修改下，变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他写的很舒服。

    原本几百个字的解说词，在他的扩充之下，增加到了三五千字，写完仍意犹未尽。

    于是，他又在文档上打下了：自然的馈赠。

    终究是年纪大了，快三十岁之后，总会有些疲乏。

    加之今天又跑了一个下午，确实有点疲惫。

    在打下标题之后，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于是脱了衣服，便倒在了床上。

    这一觉，刘进睡的很香甜。

    他梦到了小时候，陪着母亲制作年糕的日子！

    一睁眼，已经九点了。

    刘进爬起来，洗漱了一下之后，穿着宽松的睡衣，在大窗前坐下，又画了一阵子漫画。

    十一点，他换上衣服。

    而这时候，哥哥的电话打进了客房，他已经到达酒店大堂。

    又给餐厅打了个电话，确认脆皮猪肘已经在烹制。

    他这才下楼，和哥哥在大堂汇合。

    “梅姑，好久不见。”

    刘进看到了梅姑，笑着打了个招呼。

    “昨天你给Leslie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好也在。

    听说大作家要请客，所以冒昧的过来蹭一顿饭，阿摩司你不会生气吧。”

    “哈哈哈，梅姑你这话怎么说，你能来，是我的荣幸呢。

    走走走，我和餐厅已经说好了，咱们现在上去，边吃边聊……对了，Maggie没来？”

    “她上午有点事，所以没有跟过来。

    不过她托我转告你，你欠了她一顿饭……阿摩司，我和你说过的，她很小心眼的。”

    哥哥说笑着，和梅姑跟在刘进身后，来到餐厅。

    餐厅，准备了一个私密性很好的位子。

    主菜昨天就已经点好了，就是那道脆皮猪肘。

    哥哥和梅姑又点了几道配菜，刘进则要了海格（Fritz Haag）名下的布朗伯哲朱弗日晷园的雷司令葡萄酒。这也是德意志特产的葡萄酒，比不上法国葡萄酒有名，但味道非常好。

    随即，餐厅送来了前餐。

    三人先碰杯，喝了一口酒。

    哥哥说道：“阿摩司，你找我是不是有事情？”

    刘进本来想等饭后再说这件事，但是见哥哥有点心急，所以放下餐巾，从背包里取出两本《美丽人生》的样书，一本递给了梅姑，一本则非常郑重的交给哥哥。

    “这是我的新书，是我第一次创作华国的故事。

    本来我没有想找哥哥，但前天晚上苏菲和我提起，说是想请哥哥来试一试……”

    《美丽人生》一共有两个版本。

    这是英文版。

    法文版是梅拉找来图卢兹二大的老师翻译而成，刘进看过，翻译很得体，没有什么偏差。

    “新书？”

    张国荣接过样书，犹豫了一下，把书翻开。

    他英文水平不差，足以看懂这本书的故事。

    相比较之下，梅姑的英文水平有点不足，说问题不大，但阅读，着实有一点吃力。

    她看了两眼，把书放在桌上。

    “刘先生，你想找Leslie演戏？”

    “是的！”

    “为什么？”梅姑说完，连忙道：“我并没有怀疑的意思，只是Leslie去年刚完成了一部《异度空间》。他入戏太深，精神状况不太好，所以一直都在休息。

    我不建议他现在演戏，因为……

    他总是很拼命，你知道我说的那种‘拼命’。如果可能我更希望他别再接戏了，唱唱歌，打打麻将……他赚的钱已经足够多，没必要像以前那样去做拼命三郎。”

    “阿梅……”

    “收声，让我说。”

    梅姑等了他一眼。

    张国荣朝着刘进歉意一笑，他是真没想到，阿梅今天非要陪他过来，竟然有这种意图。

    但他无法拒绝梅姑的好意。

    刘进笑了笑，露出无所谓的表情。

    “这本书是我去年完成，过两天才会发行。

    法兰西和阿美莉卡，都会发行。成绩如何？我不清楚。

    但我一定会把这部书改编成电影，向全世界推广，哪怕到最后，我承担一切资金都可以。

    本来，我是打算让苏菲来扮演女主角，然后在国内找一个男演员。

    这个男演员，必须长得相貌普通，且带有喜感……我刚才说了，一开始我没想过哥哥。但苏菲提了出来，我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哥哥的作品。哥哥太帅了，但也未尝不可。所以我今天请他来，是想让他看看我这本书，然后自己来做决定。

    这部戏，不会立刻拍摄。

    也许三五年……总之，在我感觉合适的时候，才会进行下去。”

    “可是……”

    “阿梅，别说了！”

    哥哥看书很快，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就看完了第一章。

    “这是一个受害人在魔都的故事？”

    “是的！”

    “是那个时代的故事？”

    “是的！”

    哥哥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会很认真的看完这本书，如果真的很吸引我，我一定答应。但是现在，我无法给你准确的回复，只能说我很有兴趣和苏菲·玛索女士搭戏。”

    “试试法兰西玫瑰的水平？”

    “哈哈哈，我可没有这种想法。”

    “没问题，我今天请你来吃饭，也不是说要你马上答应，只是想把书送给你。”

    “谢谢！”

    “但有一件事，我可能需要提醒你。”

    “什么？”

    “这本书的故事，发生在魔都。阿魁，是一个滑稽戏演员。

    如果拍摄，我大概会坚持用魔都方言，以及原汁原味的滑稽戏表演。如果，我是说如果，哥哥你对这个故事感兴趣，你得学会魔都方言，还要会魔都的滑稽戏。”

    “啊？”

    哥哥一怔。

    好半天，他苦笑道：“怎么感觉，我又要演一次霸王别姬？”

    当年为了演好霸王别姬，他学了帝都话，学了京剧。

    现在，魔都话，滑稽戏……

    刘进笑道：“这样挺好，你掌握了帝都、魔都还有羊城三地的方言和戏剧，从此可以走遍华国了。”

    “是啊，如果没戏拍，我就去唱戏。”

    一旁梅姑的脸色，也缓和很多。

    她没有坏心思。

    这次拉着张国荣来欧洲旅游，也是发现他情绪不太正常。

    不让他拍戏就成！

    不过说真的，和苏菲·玛索合作，估计会有很多港岛演员感兴趣吧。

    梅姑对刘进这本《美丽人生》，突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

    和哥哥会面之后，刘进彻底放纵了。

    他没有再去联系哥哥，每天上午画画，下午出门看电影，晚上苏菲有空了，他就拉着苏菲四处溜达；如果苏菲没时间，他要么自己闲逛，要么就躲在酒店码字。

    除夕到来之前，他发了两篇稿子给安德烈。

    ·春节要到了，这是华国人的新年，也是华国文化中，非常重要的日子。

    我希望人道报可以在十二号的报纸，刊登《年糕的亲情味》，后续我有感觉了，会继续供稿。

    今年是法兰西的华国文化年，我希望我有这个荣幸，用这篇文章为我的祖国拜年。

    次日，安德烈回复邮件，同意了刘进的请求。

    毕竟，阿摩司·刘进如今在法兰西太火了，老人与海第四周的销量虽然还未公布，但可以预见，会非常惊人。

    费加罗报预测，本周老人与海的销量，将会突破三百万本。

    这，无疑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这时候人道报刊载他的一篇文章，会迎来怎样的成绩？

    明明是周日，安德烈却没有放假，而是联系了报社，把刘进这篇文章临时加入其中。

    “如果人道报不刊登的话，那我就把这篇文章转给费加罗报，或者解放报和世界报。”

    人道报总编帕特里克·勒亚里克当然不会拒绝。

    要知道，作为法共的喉舌报纸，他们和华国的关系极为密切。

    去年华国代表团访问法国时，帕特里克更是全程陪同。再说了，华国文化年是两国高层决定，在春节当天发表这样一篇由华国旅法作家的文章，在正确不过。

    11日，除夕。

    刘进接到了安德烈的电话。

    在得知文章会在明天发表之后，他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