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皇宫。

    再一次遭到训斥的太子洪承乾，强忍着心中的愤懑，回到了东宫。

    越想越气愤，不管自己怎么做，父皇都有理，说来说去，不就是父皇是皇帝嘛。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来：“世间岂有三十年之太子？”

    洪承乾吓了一跳，是谁这么大胆。

    扭头看去，说话的人是调到东宫没几个月的副都指挥使路文昭。

    这人，洪承乾不喜欢，觉得太喜欢钻营。

    没想到今日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洪承乾冷声道：“路文昭，你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不怕抄家灭族嘛？”

    路文昭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跪下慷慨激昂道：“大奉养士数百年，仗义死节就在今日，若是殿下不想救大奉，就把小臣交出去吧。”

    “大奉养士数百年，仗义死节就在今日。”

    洪承乾嘴里呢喃，心里很是震动。

    没想到自己眼里喜欢钻营的路文昭能说出这样的话。

    路文昭见有戏，趁热打铁道：“大奉之所以落到这步田地，无非是君王昏聩，朝堂众臣只知道明哲保身、刮地皮捞钱。如果换一位明主，加上敢于做事的贤臣辅佐，必能力挽狂澜。”

    路文昭嘴上说的大义凛然，实际上是，路文昭这几年，过得并不怎么样，由于没什么钱，没什么背景，官位一直原地打转。

    前不久借了一大笔钱，混入东宫，想靠着太子上位，结果看最近的架势，太子有被废的迹象。

    作为太子的属臣，路文昭也跑不了。

    干脆放手一搏。

    洪承乾颤抖着声音问：“以你之见，谁是明主？”

    几千年的礼教，君臣大义，忠孝之道，镌刻在每个人的心中，就连太子也不例外。

    更别说，洪承乾成长于宫中，没经历过多少磨难，人生非常浅薄。

    路文昭拐弯抹角道：“古代有個圣贤说过一段话。”

    “什么话？”

    “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

    洪承乾神情大震，这句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沉默了一阵，他看向路文昭：“那贤臣又在哪里？”

    路文昭以头触地道：“贤臣在此”

    此刻的路文昭，心跳的非常快，若是这位是个没胆子的废物，那等待他的将是万劫不复。

    洪承乾经过了让路文昭以为要完了的漫长沉默之后，起身，来到路文昭面前，伸出双手将他搀扶起来，问：“我该如何做，才能拯救大奉？”

    “直接弑父自然不可”

    路文昭首先表明了态度。

    洪承乾松了一口气，如果路文昭说直接弑父，他会毫不犹豫的弄死路文昭。

    这事做了，他这个皇帝就算做了也坐不稳。

    路文昭又道：“以陛下的性格，自动让位，也无可能。”

    洪承乾想掐死路文昭，照这么说，那自己岂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路文昭压低声音道：“古时候，有个国王，为了专注于打仗，把王位让给了次子，后来又反悔，想传给大儿子，于是次子派兵围了行宫，把国王给饿死了。”

    洪承乾眼前一亮，这是个好法子，转念又有些不忍。

    路文昭正好捕捉到这一幕，暗道就知道会遇到这茬，反其道而行之：“如果殿下想做个只有小家的孝子，那当臣什么都没说，大家一起看着大奉灭亡好了。”

    洪承乾皱眉道：“何谓大家？”

    路文昭道：“承载江山社稷之重是大家”

    洪承乾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一阵之后，做出了决定，对路文昭说：“为了江山社稷，只能请父皇赴死了。”

    “殿下英明”

    路文昭以头触地。

    洪承乾神情有些恍惚，虽然说的高大，却改不了逼死父亲的事实。

    ……

    半个月后的夜晚。

    万隆像往常一样听戏。

    自从不搭理大臣彻底摆烂之后，他的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舒服。

    一旁的宦官小声道：“陛下，首辅大人因为陛下不准他致仕，又不任命官吏，搬到了城隍庙里了。”

    “随他便”

    万隆一脸的无所谓。

    宦官又道：“皇宫禁卫军的指挥使、净军提督等多个官职已经空了两个多月了。”

    “空了两个多月，不是一切如常嘛。”

    万隆理直气壮的说道。

    在他看来，这些官，除了浪费他的钱财，一点用处也没有。

    “陛下圣明”

    宦官无奈道。

    这时，有人进来，在宦官耳边说了什么，宦官悄悄的退了出去。

    转眼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万隆不想听戏了，扭头一看，伺候自己的宦官，宫女都不见了。

    不解道：“人呢？”

    没有人回应。

    万隆站起身，提了提腰带，这几年，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圆润了起来。

    腰带经常松。

    来到外面，看到了满地的尸体，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朝后退了几步之后，大叫道：“来人，护驾”

    没有人回应。

    他回到戏台前，对戏班子的人说：“快来护驾”

    戏班子人一脸茫然的看着万隆。

    万隆不再管他们，慌慌张张的朝外跑去，跑到大门口发现，门已经被锁住了。

    他一边拍大门，一边大叫：“人都死哪去了？”

    大门外面。

    太子洪承乾穿着戎装站着，旁边还站着路文昭。

    听到父亲的呼叫声，洪承乾有些不忍，走上前，隔着门缝道：“父亲，可否将皇位让给儿臣？”

    里面的沉默了一阵之后，响起了怒骂：“逆子，居然是你，你好大胆子，竟敢篡位，朕要把你活剐了。”

    洪承乾继续道：“父亲，可否将皇位让给儿臣？”

    万隆破口大骂：“去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朕就是死也不会把皇位传给伱的，有种就弄死朕，看看天下人怎么看待你这个不孝的畜生。”

    万隆真的是气疯了。

    自己居然被亲儿子算计了。

    洪承乾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果然被路文昭说中了，父皇不愿意妥协。

    既如此，那就别怪自己不孝了。

    “父皇，为了大家，孩儿只能舍弃小家了。”

    说完之后，洪承乾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

    “畜生，给朕回来，回来……”

    万隆大叫。

    路文昭吩咐东宫禁卫道：“把这里封锁住，事成之后，人人重赏。”

    然后，又吓唬众人：“太子此举是为了救大奉，诸位想想，还让陛下当国，哪天反贼打进来了，你们和你们家人的下场。”

    本来还有些犹豫的众人，都露出了坚定的表情。

    这位陛下，怎么看都不像个人君。

    反倒是太子，说逼死父亲，就逼死父亲，更像个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