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卖多少钱都无所谓。

    至少年轻人无所谓，年轻人有钱，敢花，啥好东西都敢试试。

    比如张雨霏小朋友。

    第一次出场时候她还是个高二的追星少女呢，那时候香金葚才刚刚上市。

    而现在，她已经考上了帝都一所二本，大一都快念完了。

    过上了想回家就回家，想住校就住校，早晨睡到自然醒，晚上熬夜做数据的自由的追星少女。

    不过在这个周六，张雨霏难得的没睡懒觉，八点半就起床了。

    偷偷摸摸下了床，偷偷摸摸穿上衣服，摸着黑进到卫生间。

    结果，洗漱的声音还是把室友们吵醒了。

    “谁呀……霏霏啊，是要去吃早饭吗？我要鸡蛋灌饼~~”舍友A一只眼睛眯开一条缝，就开始念叨了。

    舍友B和舍友C连眼睛都没眯开，下意识的跟着念，“二食堂的包子~~”、“煎饼，俩蛋，不要香菜~~”

    一群吃货。

    张雨霏叼着牙刷从卫生间探出头来，呜呜噜噜答道：“唔太！”

    “妈妈！妈妈！”、“张妈妈求求了~”“妈~~~”

    真难为她们竟然能听明白。

    唉，现在的年轻人啊。

    尊严呢，道德呢，底线呢！

    为口吃的妈都叫上了。

    张雨霏漱漱口，呸掉牙膏沫子，又探出头来，“我去我姥爷家，我姥爷今天国寿。”

    “唉，我的早饭，没了~~”

    “唉，一顿不吃饿不死，睡觉睡觉~~”

    “唉，哪位行行好，赏口吃的吧~~”

    三声长长的，悠悠的，带着重奏混响的叹息后，宿舍里重新归于沉寂。

    张雨霏擦擦脸，小声吐槽道，“一群二货。”

    缓缓关上卫生间门，又摸黑回到自己床边，穿上鞋，跨上小包包。

    出门去也……

    开门的时候。

    身后又传来几声，“祝咱姥爷生日快乐”、“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张雨霏嘴角微微翘起，刚觉着“闺女”们还挺贴心。

    又传来一声，“记得打包回来，别怕丢脸，咱不要脸~~”

    嘴角立马耷拉下来，就不该抱有期待，二货！——

    张雨霏的学校离她姥爷家比较远，要倒两趟地铁，一趟公交。

    本来她妈让她昨天就回家住的，今天一起去姥爷家。

    但张雨霏嫌她妈唠叨，编瞎话说要参加学校活动，就没回去。

    今天后悔了。

    唠叨两句就唠叨两句呗，昨天要是回家的话今天还能蹭车。

    东五环到北四环怎么这么远啊~~

    晃晃悠悠快两个小时，张雨霏终于赶到了姥爷家。

    她是最后一个到的。

    进门先当点头虫，“姥姥、姥爷、大舅大舅妈、小姨小姨夫、爸妈，俩小不点~~”先喊一圈。

    换来一圈“霏霏来啦”、“霏霏成大姑娘了”、“我们霏霏真漂亮”，还有两声“霏霏姐~~”

    张雨霏的姥爷叫卢景程，今年六十九，按照帝都的规矩，过九不过十，今天就是七十整寿，是个大日子。

    全家人都到齐了。

    老爷子卢景程有三个孩子，一儿两女，张雨霏的妈妈卢佳颖是老二。

    第三代同样是一男两女，这辈张雨霏就变成老大了，她还有一个表弟一个表妹。

    喊完一圈人之后。

    张雨霏她爸张博文悄悄凑过来，小声问道：“不是说给你姥爷带礼物么，东西呢？怎么空着手就来了？”

    张雨霏晃晃手机，“什么年代了还自己拎着，路上就订好了，待会就送过来。”

    “行，行，爸爸老土咯。”又被闺女怼了，张博文也不生气，习惯了，不过还是嘱咐了一句，“别订蛋糕啊，你姥爷糖尿病，吃不了甜的。”

    “当然了，我办事你放心，保证贴心。姥爷肯定高兴着呢，假牙都乐掉咯。”张雨霏胸脯拍的砰砰响，可骄傲了。

    “就知道贫。”张博文笑骂一句，也放心了，重新回到大人堆里，跟大舅哥继续刚才的话题，“这贸易战啊……”

    张雨霏自然是凑到小孩儿堆里。

    仨人搬着小板凳排排坐玩手机。

    小辈儿嘛，也没什么可聊的，总不能聊学习吧，张雨霏可是学渣啊，帝都户口才考个二本。

    长辈们则分了好几堆，嗑着瓜子喝茶聊天。

    大舅哥带着俩妹夫聊国际局势聊得慷慨激昂。

    二代的女士们则在一致谴责美发店搬家冲的卡不给退。

    老两口哪边都搭不上话，坐在沙发上唠家常。

    “这个老齐，去了外地就不回来了，外面还能比帝都好啊……”

    “可不是好么，老齐就差杵个水泥墩子立河边上，齐大嫂也不管管。”

    “你没看齐大嫂发的朋友圈啊，老太太忙着呢，那鸡养的多大。”

    “养大了也不舍得杀，还弄两垄菜地专门喂鸡，就那么几只鸡，天天吃新鲜的，比超市卖的还好。”

    “人家愿意，人家日子过得自在，这人老了就得弄点事，成天在屋里待着都待傻了。”

    “我关着你啦，愿意出去你走啊。”

    “我就这么一说。哎，小齐是不是也不回来了，就扎根在海南了？”

    “小齐媳妇孩子都带过去了，可不就扎根了么。唉，老邻居是越老越少咯。”

    “瞧你话说的，跟人没了似的……”

    老两口吵了一辈子，闲聊天都跟吵架似的。

    说别的无所谓，说起传说中的齐叔叔和齐爷爷。

    张雨霏耳朵激灵就竖起来了。

    叭叭凑过去插嘴，“齐叔叔哪是不回来啊，他在海南弄大项目，国家级的大项目，弄成了能上七点新闻，到处拿奖，到处讲课，没准等卢睿聪家孩子上学了，还得学《变废为宝齐若木》的课文呢，阅读理解全文背诵，他家小孩背不出来急的哇哇哭……”

    “啊？”张雨霏表弟卢睿聪听到在说自己，迷茫的抬起头。

    满脑袋画着问号。

    啥情况，他才高二啊，他家孩子背课文？

    距离薛薇的有点远吧……

    “你个死丫头，就知道臭贫。”张雨霏她妈卢佳颖也关注着这边呢。

    听见闺女又瞎咧咧，眉毛又竖起来了。

    张雨霏还没表示呢，张雨霏姥姥倪老太太先不乐意了，“霏霏跟姥姥说话呢，别理你妈。”

    转头又和颜悦色，“我们霏霏懂得真多，老齐家孩子那么厉害啊~~”

    音调都带拐弯了，充分体现了这一家子的食物链。

    张雨霏又头铁了，还冲她妈挑挑眉毛挑衅。

    然后才得意的跟姥姥说，“那可不，齐叔叔有名着呢，我们大学生都知道。”

    说完了就上头了，想起来她第一个尝到过香金葚，想起来她家冰箱里就有海南寄过来的牛肉，在学校里面随口一说，‘哎，那是我们家老邻居，我管他叫叔，总给我家里寄东西。你们还没尝过啊？周末我回家给你们带点儿过来。’

    哎呦喂，可有面子了。

    眼珠一转，又跟姥姥姥爷接着往下吹，“齐爷爷和齐奶奶不是在别的外地，那是在天汉，那地方可好了，有的吃有的玩，才不愿意回来呢。”

    “那里一年到头总过节，都不带停的，每回弄得都特热闹。我都想去。”

    “对了姥姥姥爷，十一的时候我管我爸要钱，我带你们也去一趟吧，看看齐爷爷去，顺便到丰收节逛逛，哎呦可好玩了，特别热闹，连玩一礼拜都不带重样的。”

    “那边还新开了一个极味楼，国宴大厨，听说还能做开水白菜。”

    “我管我爸多要点钱，带您二老尝尝去，咱也感受感受国宴什么滋味……”

    这小嘴，叭叭叭跟机关枪似的，停都不带停。

    而她这一大套，也把全家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首先就是她爸张博文，笑骂道：“合着你出去玩，不带我，还得我出钱，还多要点？”

    同样，还是张雨霏没有反应呢。

    这回是张雨霏她姥爷卢景程先不乐意了，“怎么，不想掏啊？没事，霏霏，姥爷退休金够花，不要他的。”

    张博文瞬间一个激灵。

    他跟卢佳颖结婚的时候，老爷子是反对来着。

    对拱了他家小白菜的猪，看头不是头，看脸不是脸的，见面就挑刺。

    一直到张雨霏出生，态度才好点。

    张博文年轻时候顶怕这位老丈人。

    有心理阴影了都。

    这会儿马上舔着脸赶紧解释，“我这不是想蹭一个么，十一把我们两口子也带上呗，跑个腿点个菜的也方便，到那租个车，我还能当司机。”

    这还像句话。

    老爷子心里头顺了。

    但两个小的，耳朵可竖起来了。

    高二的卢睿聪和初三的祝兰兰同时举手，“我也要去！”、“我也想去！”

    他俩的父母一听就乐了，“你们不是从来不愿意往外跑么，怎么？你们也知道那边过节？”

    两个小的一起点头。

    祝兰兰手举得高高的，“我要看猫七七！猫七七特别特别可爱~~”

    甜度八个加号，多听几句血糖都得上来那种。

    猫七七通杀，无敌。

    卢睿聪手举得没那么高，但是一本正经的，“我想尝尝上千种小吃，想看舞火龙，想看汉水霞光，还想在汉江上看银河，看看天上星汉，地上汉水，看看水面映着星光。”

    这位小朋友是学霸，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想看的还真不少。

    早就被种草了吧。

    张雨霏还真不知道自己这弟弟和妹妹也了解的这么多。

    但是，明明是我起的头，你们凭啥抢戏。

    转头阴阴笑着来了一句，“我给你们带两捆芦竹，竹笋炒肉想不想要啊。”

    两个小的一听，激灵一下瑟瑟发抖。

    表姐好可怕。

    张雨霏看他俩反应都惊了，卧槽，这都知道。

    ——

    小辈们的梗，长辈们没听懂。

    只听懂了竹笋炒肉。

    “霏霏啊，今天吃涮锅子，用不着做菜。”卢景程乐呵呵的说道。

    今天他是老寿星，提前发话了。

    今年不大操大办，随便弄几个凉菜就行，正餐支起锅子吃涮肉。

    清水锅，放俩姜片一段葱，其他什么都不搁。

    大火烧开了下羊肉片、肥牛、毛肚。

    七上八下筷子不离肉。

    煮得了往小料碗里一滚，大口塞嘴里。

    小料的芝麻酱得是二八酱，两成芝麻酱，八成花生酱，这样的才香。

    提味的韭菜花得是入秋时候第一茬韭菜花，将开未开时候摘下来，仔仔细细剁碎了自己家腌的。

    酱豆腐得是王致和拿坛子装的大块酱豆腐。

    葱花香菜大把大把放。

    这样调出来的小料才正宗，配涮肉才合适。

    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吃腻了来两瓣糖蒜利利口。

    涮一拨肉，涮一拨菜，菜就只有大白菜。

    现在流行的，涮那什么豌豆尖，在老爷子这儿没有。

    老帝都人不认那个。

    肉和菜都涮完了，就着这肉汤涮豆腐。

    这叫白菜豆腐保平安。

    最后来把粉丝擦碗底。

    就着粉丝来俩烧饼，饱了。

    老爷子就得意这口。

    吃了一辈子都不带腻的。

    老爷子发话，自然得听啊。

    大儿子专门去天福号买的肘子，月盛斋买了烧肉，凑俩老爷子下酒必备的好货。

    张雨霏她爸张博文今早晨专门去牛街买的羊羔肉和肥牛，排半个钟头队买的毛肚。

    小闺女一家没捞着活还生了会子闷气呢，自己做了肉皮冻和芥末堆，又炸了一盆丸子带过来了，凑了一桌子凉菜。

    老太太在小区门口买了二十个烧饼。

    家里有豆腐、粉丝和大白菜。

    至于二八酱、韭菜花、酱豆腐，冰箱里多得是，瓶瓶罐罐占了一层呢。

    所以啊，今天都嗑着瓜子聊着天，没着急做饭。

    现成的。

    但是。

    这回老寿星说话没管用。

    张雨霏摆摆手，晃悠着姥爷胳膊撒娇，“姥爷~~我知道今天吃您最喜欢的涮锅子，我盼了好几个月呢，我爸一直都不愿意做……”

    张博文：……

    好大一口黑锅扣脑袋上。

    不是你说的吃完涮肉身上有味不愿意吃吗……

    不管，今天老寿星最大，老寿星乐意听这个。

    “但是啊，涮锅子和做菜又不冲突，不用您插手，今天我给您露一手，让您尝尝我的手艺，天字第一号，我爸我妈都没资格尝，我就给您做~~”

    老爷子哪儿经得起这个啊。

    乐的抬头纹都开了。

    虽然明知道自己这外孙女什么都不会，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气闺女，烧开水都能烧干锅的主。

    但那也高兴。

    有这份心，做一锅碳都说好。

    正说着呢。

    叮咚~~

    门铃响了。

    张雨霏慌忙举手，“我的，我的。”

    话音未落，嗖的跑去门口。

    屋门打开，外面果然是送货小哥。

    “请问是张雨霏……”

    话没说完，张雨霏直接伸手，“是我。”

    接过一个袋子之后，却看小哥没走。

    “请问卢……”

    同样话没说完。

    屋里又蹿出来一个，“我的，我的。”

    而小哥手里，还有一个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