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睿聪的煎猪排别看面相不好。

    薄薄的几片也不成型，煎的时候还是碎了。

    边缘的地方焦乎乎的，颜色也不好看。

    但吃起来意外的还不赖。

    煎猪排表面已经煎的焦脆了，咬下去能听到轻微的“咔嚓”声，像吃锅巴一样香。

    中间的地方色泽还有点金黄的样子，外面同样是脆壳，但里面却还是嫩的，带着点汁水，一点也不干柴。

    之前还担心的没有腌制会有的腥臊微不可见，即便有一点也被盐和胡椒的味道盖住了。

    胡椒的香气被热油一激，特别窜，混着肉本身煎出来的焦香，闻着就让人忍不住。

    吃起来口感很有层次，先是脆，然后是软，最后是肉本身的嚼头。

    虽然薄，但该有的香、脆、嫩、咸、鲜，一点也没落下。

    老爷子金口玉言，“这东西下酒绝了，大孙子也是好手艺，都是我的，你们谁都不许抢。”

    这话说得，卢睿聪美的啊，虽然没说没说怎么好吃，但这态度，代表一切。

    这叫意识流，高端。

    反正这波他赢了。

    其他人一听，老爷子独占了，那哪能干，撺掇着起哄着作势要抢。

    老爷子端着盘子往身后面藏。

    一派其乐融融。

    除了一个小的，祝兰兰的还没尝呢。

    撒娇卖萌摇着姥爷胳膊晃悠。

    生生把姥爷拖到那盆大丸子面前。

    “姥爷~~姥爷~~尝尝我的丸子汤~~”

    老爷子卢景程看着盆里的几个大丸子直犯愁。

    这玩意个头敦实啊，圆滚滚，胖乎乎，躺在白菜叶子中间。

    看着是挺不错的。

    但发现重点了没有？它没漂着，沉底了。

    可见其分量。

    和尺寸……

    这个头……熟了么？

    卢景程不禁在心里嘀咕。

    他其实是故意的，他在拖延呢。

    万一要是没熟，一大坨生肉，他这么大岁数了，肠胃可不比当年，不一定受得了啊。

    不过这回是拖不过去了。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小孙女的一番心意，来吧，拼了。

    老爷子颤巍巍拿起勺子在大丸子上，狠狠的……挖了一小块，也就半勺。

    没敢深挖，外面应该是熟的……吧。

    举着勺子先没往嘴里送，先看一眼。

    丸子不是机器绞的细腻肉糜，能看出是手工剁的，还保留了一些肉的颗粒感。

    表面并不十分光滑，因为个头太大，煮的时候吸饱了汤汁，显得微微有些蓬松，躺在勺子里还颤巍巍的。

    最主要是，断面瞅不见红。

    应该是熟了。

    卢景程吹口气，先咬一小口。

    外面这块因为紧贴着汤煮，口感是软糯的，带着白菜特有的清甜味道。

    肉馅调得咸淡正好，肥瘦比例恰到好处，既能吃出瘦肉的香，又有肥肉化开的油润，也不干也不柴，就是稍微有点散，不影响，不耽误。

    “味道还真不错啊。我们兰兰真棒。”

    照例先夸，夸得随随便便，祝兰兰很不满意。

    觉得没有哥哥姐姐被夸的好。

    但接下来，老爷子又伸出了勺子，在丸子上挖了一大块，一勺子挖下来小半个。

    里头的肉馅就露出了真容，颜色比外层要更深一些，是扎实的肉粉色。

    丸子虽然大，但火候给的足，煮的透，从里到外都是熟的。

    老爷子放心了，张开大嘴一勺子肉丸全塞进去了。

    嚯，这一口跟刚才又不一样。

    大肉丸子核心部分依然保持着惊人的嫩度，甚至还能抿出些许鲜美的肉汁来，口感也不散，有一种紧实的感觉，肉味也更浓。

    纯正的，纯粹的肉味，没有被浸染过的纯净感。

    和外面的清汤完全是两种风味。

    相对而言，他更喜欢中间这部分的味道。

    再砸吧砸吧嘴，老爷子仔细品味着，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几乎被遗忘的味道从记忆深处被唤醒。

    “兰兰做的真棒，姥爷能吃一整个丸子，这个都是我的，谁也不许抢。”卢景程照例是先夸。

    这回祝兰兰高兴了，她的被姥爷吃了两口，也被占下了呢。

    肯定是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夸完小孙女，老爷子又朝四下里招呼，“都尝尝，都尝尝，这几个菜做的还都不错，这肉是好，有当年的味道，而且没那个猪骚味。”

    倪老太太白了老伴一眼，“当着孩子呢，瞎说什么。”

    说完，抄起筷子，夹了一块大孙女的红烧肉。

    嘴里一嚼，眼睛一亮，“哎呀，还真不错啊，比姥姥做得好。霏霏在家里偷着练了吧，不像第一次做啊。”

    张雨霏嘿嘿一笑，美滋滋谦虚，“哪儿啊姥姥，我真的是第一次做，第一次做菜肯定得给您和姥爷啊，给别人吃了可不行，我爸妈都不行。”

    这小嘴，多甜。

    倪老太太乐的，又夹了一筷子。

    其他人早就等不及了，两位老人一动筷子。

    马上好几双筷子伸向盘子。

    还有勺，勺是奔着丸子去的。

    各家爹妈肯定先奔着自家孩子的作品。

    卢佳颖和张博文各自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嘴里。

    嚼几下吞下肚后，面面相觑倍感惊讶。

    倒不是惊讶这红烧肉的味道。

    严格说起来，味道只能算合格，炖的时间不够，收汁火候太大，有点点焦糊，为了上色老抽还加多了。

    算不得有多好吃，没有张博文做得好。

    纯粹是猪肉够好，把缺点都给遮过去了。

    他们惊讶的是，这真是他们闺女做的？

    另外两家的父母表情也是差不多。

    自家孩子什么样他们能不知道么，从小就没进过厨房，除了点外卖顶多会泡面，啥时候能做菜了啊。

    这其中又属卢佳慧最是诧异，她全程盯过来的，这几个小的，唉，纯新手，毛手毛脚的菜谱都看不明白，混乱无比鸡飞狗跳。

    真做出来竟然还不赖。

    卢睿聪他爸卢立辉倒是没觉着做菜有什么难的，他不进厨房，他们家是他媳妇做饭。

    卢立辉在琢磨老爷子说的过去的味道。

    三种菜都尝了一遍之后，他也感觉跟以前吃过的肉感觉有点像，就是太久了，还是他小时候呢。

    印象不深。

    喃喃的说道：“好像是有点当初的味道，又不太像。过去的肉跟现在的不一样么？”

    他这小声嘀咕，让老爷子听见了，当场就教训起儿子。

    “你才吃过多少啊。”

    “想当初，八几年那会儿，每天下了班回家，你妈就给买二两肉，切了给我炒个黄瓜片下酒，你叨几片，给你俩妹妹叨几片，几筷子就没了。”

    “也就等到冬天的时候，每个月就发工资那天，才舍得买二斤五花。炖出一锅，肉少汤多，还得拿小碗装着放屋外头冻上，那会儿还住平房呢。”

    “多留点儿汤是为了熬白菜。”

    “每回就放几块肉，小半碗汤，熬一颗大白菜。就能带点肉味。”

    “唯有大年三十那天，还有你爷爷活着时候过生日。”

    “一年就那么两天，能吃上不带菜的纯炖肉。”

    “那会儿肉金贵着呢。”

    老爷子一讲起过去话可多了，满肚子故事。

    八九十年代，也就是帝都，老卢家还是双职工，收入高，每天餐桌上才能见着一个肉菜。

    再往偏远些，一个月都吃不上几次肉。

    就这，倪老太太还想起来就生气呢。

    对着老伴讽刺道：“就你会吃，就你金贵，就你享福，还嫌我买少了？谁家天天吃肉啊。那时候你才挣多少，378块5，肉多少钱一斤呢，五块！算算你干一个月才能买几斤肉？一大家子人还过不过了？一年到头镚子不剩，全进你肚子里了。你看人家老葛家，过的多仔细，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倪老太太嘴巴也厉害，当当当一大套，说的老头没脾气。

    喃喃的反驳一句，“老葛家五个孩子……”

    “嫌我给你生少啦！”倪老太太迎面一怼。

    老头不敢说话了。

    一群儿孙略显尴尬，这话当着他们面说不大合适吧。

    正尴尬呢。

    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响起，“75.6斤！”

    说话的是祝兰兰。

    她妈卢佳慧问道：“什么75.6斤？”

    “姥爷的工资，孟买75.6斤肉。”祝兰兰大声回答道。

    这丫头从刚才，老太太说算算你干一个月能买几斤肉的时候就在那掰着手指头算呢。

    这会儿终于算明白了。

    傻孩子，手机里有计算器。

    有她这一打岔，尴尬气氛倒是全没了。

    倪老太太乐呵呵的逗孙女，“兰兰啊，你姥爷退休费六千，你算算你买的这肉，他能买几斤啊？”

    老太太门清着呢，这几个小的厨艺不行，几个菜做的还不错，纯靠着肉好。

    其他人也门清着呢。

    除了祝兰兰。

    她大声答应着，掏出了手机，打开计算器。

    这回知道用计算器了。

    “350克是34块9，一斤五百克，34.9除以350，再乘以五百，49.857一斤。”

    有零有整，都到小数点后三位了。

    “姥爷一个月有六千，六千除以49.857，等于……姥爷一个月能买120.48斤肉！！一天四斤！”

    这小家伙，还会举一反三了。

    倪老太太乐呵呵的夸赞，“呦，感情比当初还便宜啊，现在我们俩老的退休费自己拿着自己花，还不用养你们几个小的。”

    老太太都这么说了，三对儿女赶紧开口，“自己养，我们自己养自己，您二老我们也养。”

    卢立辉还补充一句，“您二老退休费都攒着，我给您拿钱。”

    “哼。”老太太冷哼一声，没好气道：“我想花点钱还管你要？”

    卢立辉摸摸鼻子不敢再说话，赶紧推推儿子。

    “睿睿，你们这肉从哪儿买的，再给爷爷奶奶买几斤，好好回味回味当年378块5时候的味。”

    做儿女的，长大了之后地位直线下降，可是比不了孙子亲哟。

    卢睿聪推推眼镜，掏出手机，一边找着app，一边还介绍，“爷爷奶奶，你们尝到过去的味道了吧，这个猪肉就是当年的本土猪的品种，现在又重新发掘出来，使用了传统与现代相结合的养殖方式，所以才有原来的味道……”

    这孩子看来是猫猫头的铁粉，至少最近关注的颇多，知道的还真清楚。

    只可惜，他这么一说，把长辈们兴头都提起来之后。

    终于找到网上超市app，打开后却见【清音农业猫猫头牌荣昌猪肉】专题页，里面内容全灰。

    每个品类都打着【售罄】字样。

    “呃，卖完了。”卢睿聪亮出手机。

    “啊，怎么这么快就卖完了？不是说今天刚上么？”卢立辉失望的抱怨道。

    也就他嘴最快。

    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失望呢。

    张雨霏也举着手机开口了，“猫猫头发公告了，说今天第一天上市，消费者太热情了，他们供货标准是每天现宰现杀，屠宰后连夜冷链发出，每天上架都是新鲜肉。明天还有，而且会增大供货。”

    “这家还不赖啊，每天现杀猪。”、“这年月是先进啊，外地杀的猪一晚上就卖到帝都来了。”、“没准是坐高铁过来的。”、“高铁让运肉么……”

    一群大人进入了闲聊模式，聊了没几句就歪楼了……

    反正知道了明天还有，那就明天再买呗，不在乎这一天两天的。

    这帮孩子，越大越不让人省心。

    还聊呢，也不看看都几点了。

    老太太挥挥手，“支锅子，开饭。”

    刚才小孩们做的是试菜，不算正式寿宴。

    真正的寿宴都准备好了。

    随着老太太一声令下，全家人呼啦一下全忙活起来。

    收拾桌子搬凳子。

    俩桌子拼一块。

    搬出来电磁炉，架上锅子烧上水。

    人多，俩电磁炉。

    冰箱里面肉片和凉菜都摆上。

    当然还少不了仨孩子做的三个菜。

    摆中间。

    腾地方拿碗筷杯子碟。

    请老爷子上座，倒上酒。

    这么会儿功夫，老爷子剩下的半个丸子进肚，饱了……

    ——

    一顿热热闹闹的寿宴结束。

    下午再陪着老爷子打了四圈牌。

    赶在四点多钟，晚饭之前，儿孙们全被轰回家了。

    晚上不管饭。

    今天一天了，热闹归热闹，高兴归高兴，但也劳神。

    老两口年纪大了，支应不住。

    晚上就打算煮碗面条凑合吃口，没预备儿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