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之后，张峰一直在偷笑。

    而骆一航在苦笑。

    姿态又没保持住，唉。

    为了挽回面子，骆一航跟他舅舅说：“舅舅，今天去选拔员工，您得答应我几个要求。”

    “嗯，你说。”

    “合适的我才会招，不合适的不能硬塞给我。”

    “嗯。”

    “薪资待遇方面，开始不会太高，不过管吃管住，还有要有三个月试用期，不能因为您是我舅舅，您介绍来的人就区别对待。我那边是个公司，要保证公平。”

    “嗯。”

    张峰对这两个条件完全没有反应，骆一航都觉得不对劲。

    “舅舅，您就不想说些什么？”

    “没啥可说啊，你说的这些都不是条件，都应该。”

    停了一会儿，张峰用满怀感慨的语气悠悠说道：“航娃子啊，你是好人。”

    “嘿，舅舅伱咋骂街啊！”

    ——

    露馅就露馅了吧。

    骆一航也不装了。

    反正没有一次装成功的。

    就像他心心念的小区团购，从来都没办成功过。

    开车到了县城。

    一座只有一条街，一座菜市场，一座桥，几排房，人口不到一万，全城没有红绿灯，出租车只有十辆的佛坪县城。

    骆一航开车直奔菜市场，把车后盖一掀开，告诉他舅舅，“您知道那边缺什么，敞开了装，装满。今天我也大方一回。”

    张峰笑着指了指骆一航，也没客气。

    跟自家外甥客气什么啊。

    带着骆一航进菜市场买了点熟食、炸鸡块、水果。

    就几个袋子，俩人拎着就出来了。

    骆一航都纳闷，“怎么就买这么点？”

    说着还拍拍兜，“放心，有钱。”

    张峰闻言笑了，“你也放心，不跟你客气，咱去中学门口。”

    确切的说是中学门口的文具店。

    这当舅舅的可真没客气。

    成箱成箱的搬本子，水彩笔、蜡笔、画画册、带图画的日记本。

    然后又去了超市，两推车的零食、糖果和小点心。

    再去了玩具店。

    益智玩具、运动器材、毛绒玩具，洋娃娃。

    说是有好多的小女孩。

    玩具装了半车。

    张峰说了，特殊学校吃喝衣服都不缺，拨款是够的。

    但是玩具零食就没拨款了。

    孩子们又喜欢。

    他平时会送一点，但是不够分的。

    这就要走了，以后没法常来。

    骆一航又送上门了，正好吃骆一航的“大户”。

    “吃吧，吃吧，随便吃。”骆一航特大方，“学校里有电视么？”

    “有，活动室有一台电视，每天晚上给孩子们看一会儿。”

    “一台不够，再买两台，孩子多，爱看的节目不一样，多买两台分着看。”

    然后又去搬了两台电视机。

    买东西就用了两个多小时，真的把车里塞的满满腾腾。

    通过这次采购。

    骆一航是真的见识到了他这位舅舅的“威望”。

    不管走到哪儿，都有人打招呼问好。

    一介绍这是外甥，全是笑脸，转着圈的夸啊。

    有些不善言辞的，或者想不出词的。

    好，好，也要多念几个。

    买东西的时候，不管是哪家店，只要进去，就没有不认识舅舅的。

    一听说给特殊学校送东西。、

    没二话，要么打个狠折，要么大堆大堆送东西。

    更多的是两个都来。

    即便是超市，拿完东西结账的时候，让经理认出来了。

    超市虽然有规定，不能私自给折扣。

    经理还是让人从仓库拿出好几箱零食，非说是临期的，让带上，不然要处理了也是浪费。

    送到车上，骆一航偷偷一看，全是新出场的……

    善良真的是有力量。

    ——

    佛坪的特殊教育学校，在县城外开车十几分钟的地方，也是块山中平地。

    地方不大。

    一栋楼，一个院，仅此而已。

    条件比骆一航想象中好。

    至少窗明几净，被褥干净，也没什么异味。

    这种学校，完全没味道是不可能的。

    学校里有十几个老师，或者说工作人员，七八十个孩子\/少年\/青年。

    除了校长和四个老师之外，其他的老师接触下来发现也都有些缺憾。

    参观的过程，骆一航不太想提。

    眼眶发酸。

    就是不住的感谢，不住的感谢，不住的感谢。

    今年会毕业20个孩子，都是生活能自理的。

    唉，说是今年，其实有好几个每年都要毕业一次。

    接受特殊教育出来的就业太难了。

    单位不收，甚至家庭也不要。

    就只能一年一年留在学校。

    那几个老师，其实也是年纪大了，离不开，索性留下当老师了。

    骆一航招了其中的十七个。

    其余三个实在是没办法了。

    走的时候又捐了五万块钱，给那些编外老师发几个月工资吧。

    ——

    回程的时候。

    骆一航理解了自己的舅舅为什么能几十年如一日。

    当他们进入学校，一大群孩子，可能很丑，可能表情奇怪，可能看着别扭，但都扬着笑脸，喊着“张伯伯”，张着双手跑过来的时候。

    骆一航是真嫉妒了。

    “舅舅，您回头学个车吧，我公司车多着呢，年后还得配几辆。”

    “到时候您拿了车本。如果您不嫌累的话，休息的时候想回来看看，就自己开车回。油钱过路费买东西啥的我都给您报了。”

    “要我说啊，您这西一榔头东一棒子的，真不如踏踏实实守着那些智力缺陷的孩子。”

    “您看着他们，教着他们，看他们像正常人一样，走完几十年的人生路，融入社会，融入生活。”

    “今天看下来啊，我发现我那边还真合适，种田的嘛，人际关系简单，正好做中转站。”

    “那些娃子过来，没准哪天就开窍了，有自己的追求了呢。”

    “您放心，我那边全是问题少年，初中就不念了的，瞎混着的，在我那干着都教的挺好。”

    “头些日子，还有两个娃子，在我那想明白了，回家重新念书，要考大学呢。”

    “我给他们办的欢送会，俩娃子哭的哟，说学成了之后，还要来帮我干活。”

    “多好。”

    骆一航今天感触很深。

    或者说受到了刺激。

    有一肚子的话想往外吐。

    也没有目的。

    也没有调理。

    也不讲逻辑。

    就是想说，憋心里难受。

    张峰坐在副驾驶上，就静静的听着。

    直到骆一航告一段落。

    这才叹了口气，语气中有感慨，有期待，也有回忆。

    “是啊，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