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你……”

    那声仿佛跨越了万古时空的叹息，带着无尽的疲惫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涟漪，轻轻回荡在林轩的灵魂深处。

    在这声音响起的刹那，整个青阳城上空，时间与空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赤魇手中那凝聚了毁天灭地力量的暗红雷球，悬浮在半空，其上跳跃的毁灭电弧凝固不动。另一名黑袍人催动的黑色山岳，停滞在距离林轩头顶仅有三尺之处，那沉重的威压仿佛被冻结。连空气中飘荡的尘埃、下方光幕内林啸天脸上凝固的惊骇、远处断墙后苏婉清微弱的呼吸，都陷入了绝对的静止。

    唯有那道自葬天之鞘弥漫而出的、蕴含着“守护”与“逆”之真意的古老剑意，如同水墨在宣纸上缓缓晕染，无声地流淌着。

    这剑意，并不凌厉，也不霸道，反而带着一种深沉的悲伤与不舍。它拂过林轩几乎断裂的脖颈，那被死气侵蚀的漆黑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扭曲的骨骼归于原位。它掠过他枯竭的经脉与濒临崩溃的混沌道种，那冲突的生机与死寂如同被一只温柔而有力的大手抚平，暂时归于一种奇异的平衡，虽未彻底融合，却不再互相冲撞撕扯。

    它更像是一种……抚慰，一种来自遥远过去的、迟来的回眸与确认。

    林轩模糊的意识在这股剑意的浸润下迅速清醒，他怔怔地“看”着识海中那道背对众生、身着残破青衫的模糊背影，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酸楚与熟悉，仿佛遗失了很久很久的东西，终于在某个角落被重新拾起。

    “前辈……您是？”他尝试以意念沟通。

    那青衫背影并未回头，只是那声叹息仿佛更重了些。

    “名字……早已随逝去的纪元埋葬。而今，不过是一缕不甘沉眠的执念，借这‘葬天’之壳，暂存于世。”

    他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看透万古兴衰的沧桑。

    “汝承太初之道，纳混沌之种，得刑之战意，今又引动吾之残念……因果纠缠，命运多舛，不知是福是祸。”

    他的意念微微一动，仿佛扫视了一下林轩体内那复杂无比的力量构成。

    “汝之道，前路已断，需……逆天而行，自辟蹊径。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那青衫背影似乎变得更加淡薄，仿佛随时会消散。

    而也就在此时，那被强行凝固的时空，开始微微震颤起来。赤魇与那黑袍人眼中凝固的惊骇，逐渐转化为无法理解的恐惧，他们能感觉到，一股凌驾于他们理解范畴之上的意志，正在干涉现实！

    “装神弄鬼！给我破！”赤魇毕竟是弑神者麾下的强者，虽惊不乱，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落在凝固的雷球之上，那暗红雷球剧烈震颤，毁灭电弧再次开始跳跃，试图冲破这时空的禁锢！

    另一名黑袍人也疯狂催动元力，黑色山岳隆隆作响，死气翻涌。

    时空禁锢，出现了松动！

    青衫残念似乎并未在意他们的挣扎，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虚空，落在了那遥远天际，正与万象天宫等三方势力对峙，却同样被这股突兀出现的逆之剑意所惊动的“空”身上。

    也在那更遥远的、诸天万界的某些不可知之地，一些沉眠的古老存在，似乎也因这股熟悉的、却又带着一丝陌生的“逆”之意境，而微微动了动眼皮。

    “寂灭血月……万象天宫……万魔深渊……大雷音寺……还有那些藏在幕后的老家伙……都察觉到了么……”青衫残念低声自语，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也罢，沉寂太久，也该让这潭死水，泛起些涟漪了。”

    他缓缓地，抬起了那模糊的、由纯粹剑意构成的手。

    并非指向挣扎的赤魇，也非指向远处的“空”，而是对着这片被战火与鲜血浸染的天地，对着那冥冥中笼罩着众生命运的……无形枷锁，轻轻一划。

    没有声音，没有光爆。

    但林轩的混沌剑心却猛地一震，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细微、却又清晰无比的——断裂声！

    仿佛某种束缚了这片天地亿万生灵的、最根本的规则链条，被这轻描淡写的一划，斩开了一道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裂痕！

    也就在这一划落下的瞬间——

    “噗！”

    赤魇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他感觉自己与那毁灭雷球之间的联系，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逆乱”、斩断！雷球失控，在他身前轰然爆炸，狂暴的能量反而将他自身炸得血肉模糊，惨叫着倒飞出去！

    那名操控黑色山岳的黑袍人更惨，他感觉施加在山岳上的镇压之力被瞬间“逆转”，那庞大的山岳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调转方向，以更凶猛的速度朝他本人当头压下！他惊恐欲绝，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便被自己的法宝碾成了肉泥，形神俱灭！

    时空禁锢彻底解除。

    但结果，却已截然不同。

    两名弑神者爪牙，一重伤一陨落！

    而做完这一切的青衫残念，身影已然淡薄得如同透明的青烟。

    “吾之力……万不存一……此番苏醒，时限已至……”

    他的意念开始变得断断续续，最终，那始终背对众生的身影，微微侧过头，仿佛最后看了林轩一眼，那目光似乎穿透了万古，落在了他怀中那枚散发着温润白光的家族玉符上。

    “守墓人……林战的后裔……保护好……那枚‘钥匙’……”

    “小心……‘祂们’……真正的……执棋者……”

    “我们……还会……再见……”

    余音袅袅，最终彻底消散。

    葬天之鞘恢复了古朴无华，静静背负在林轩身后。家族玉符的光芒也内敛下去。

    仿佛刚才那逆转生死、言断规则的一幕，只是一场幻梦。

    但天空中重伤喋血的赤魇，以及下方那片被自己法宝砸出的深坑，还有林轩体内暂时平衡的力量与完好如初的伤势，无不证明着那短暂瞬间的真实。

    林轩立于虚空，感受着体内那奇异的状态，回味着青衫残念最后的话语，心中波澜起伏，久久无法平静。

    钥匙？是指这玉符？真正的执棋者？连那青衫残念都如此忌惮？

    而此刻，远方的天际，那短暂的停滞与逆转规则的波动，已然引起了更大的波澜！

    “刚才那是……什么力量？！”“空”那始终冰冷的意念中，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他死死盯着青阳城方向，握着归寂剑的手，指节微微发白。

    “规则被改写了？！虽然只有一瞬，但……”万象天宫的星袍使者满脸骇然。

    “是‘那位’的气息？！祂……祂竟然还有残念存世？！”万魔深渊的妖艳魔女花容失色，声音带着颤抖。

    大雷音寺的老僧更是双手合十，连连诵念佛号，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逆乱阴阳，言断因果……大恐怖，大劫兆！”

    四方势力，再也顾不得彼此牵制，几乎同时化作流光，不顾一切地朝着青阳城方向冲来！那道青衫残念的出现，比刑干戚、比混沌道种，更让他们感到恐惧与……渴望！

    而与此同时，在诸天万界某些不可知的禁忌之地。

    一座漂浮于无尽混沌中的青铜古殿内，一盏仿佛燃烧了亿万载的青灯，灯焰微微跳动了一下。

    一片埋葬着无数星辰残骸的寂静墓园深处，一方残破的石碑上，悄然浮现出一行崭新的、流淌着道韵的字迹。

    还有那九天之上，星穹殿的最深处，一双仿佛蕴含着诸天星辰生灭的眸子，缓缓睁开，淡漠地投下了一瞥。

    “逆……归来了？”

    “……变数。”

    “……棋子，还是……棋手？”

    一道道古老而强大的意念，在无形的层面交错，将目光投向了那片名为“陨星战场”的偏僻地域，投向了那个身负多种因果的少年身上。

    青阳城上空，林轩缓缓抬起头，看着那从四面八方急速逼近的、散发着恐怖气息的流光，看着脚下化为焦土的家族故地，感受着体内暂时平息却依旧隐患重重的力量，以及那沉甸甸的、关于“钥匙”与“执棋者”的嘱托。

    他的眼神，从最初的波澜，渐渐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腰间那柄断裂的太初帝剑。

    剑身微鸣，似乎在回应着他。

    然后，他转向那最先抵达、杀气最盛的——寂灭血月楼的“空”，缓缓举起了帝剑。

    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斩断过去的决绝，响彻在天地之间：

    “我的路，我自己走。”

    “谁阻，斩谁。”

    ---

    （第一百九十三章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