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六年初，天下大旱。

    往年每逢天灾，流民都往京城涌。

    盼着大善人施粥，盼着混入京城，沿街乞讨要口饭吃。

    今年情况比较特殊。

    周围赤地千里，拔光了树根，唯有京城热闹繁华，六条大河贯通南北，可保城中不缺水，但城外却没什么流民。

    马六舍得下血本培养扒手，死亡率低了，雷鹏留下的杀猪场名存实亡，人都散尽了，只留一位准备离开的看院老头。

    马六去问，怎么没招募流民来杀猪？

    老头说，大炎朝民心尽失，不止百姓不爱来京城，连流民都不爱来，想找人杀猪都不容易。

    老头又说，大人你高居庙堂，应当很久没逛过京城了。

    这城里各坊看着喧嚣，四处都是贩夫走卒，实则虚假的繁荣，刻意的兴盛，都是下面官吏找人演给宫里看的。

    真实情况是，来京城的外地人几乎断绝，没有商贩，物价飙升，新鲜血液锐减，一片愁云惨淡，只有京城土著们在自嗨。

    世道太烂，百姓活不下去，各地一年有八百处起义，朝廷早已压制不住局势，政令不通，丢了对各郡的控制权。

    如今的京城，像一座孤岛火山，正散发着最后的余热。

    犹记得去年还有一伙义军，区区万人队伍，连入道境都没有，便敢胆大包天冲击京城。

    虽被轻易击溃，但影响之恶劣，震动大内。

    这种小喽啰队伍，竟然可以一路畅通，杀至京城？

    沿途的巡防呢，官兵呢？

    给朝廷报信的人呢？

    义军杀到京城，朝廷才后知后觉，出动强者平乱，提前没有得到半点风声，可见情况之严重。

    永宁帝震怒，舍不得斩一二品大员，这些人都是世家出身，已是朝廷最后的支持者，只能杀几个小吏出气。

    之后又派大内高手去各地查探情况，镇压叛乱。

    结果，镇无可镇。

    乱民太多，四处都是土匪义军，今天杀了这个头领，明天又有新的匪头被推举出来。

    只要解决不了根本性的吃喝住等生存问题，那便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活不下去只能杀官济民。

    天下已崩！

    马六询问道：

    “流民不来京城，当地也无法生存，那他们去了哪里？”

    “自然是青州。”

    老头露出一丝向往之色说：

    “青州王爱民如子，免费给百姓分发粮食和田地，还给各地修路，听说他本来可以造反称帝，却碍于自己是皇家驸马，受过先帝爷提携，不原背主忘义，才蜷缩在青州，这样的仁义之君，大家怎么能不向往呢？”

    马六不解问道：

    “青州的妖魔传说甚多，你们不怕吗？”

    不管妖魔吃不吃人，只要提起这两个字，人们下意识都会觉得恐惧害怕。

    老头摇头说：

    “听闻青州有个魔云郡，藏着很多妖魔，但青州王在那里实行最严酷的刑罚，偷盗斩首，害命诛三族，便连辱骂他人者，都要抽八十鞭子，而且不允许魔云郡百姓随意外出，还在四周植树造林，要将那里完全隔绝，我想以青州王的能力，一定会把问题处理好。”

    老头在杀猪场待了多年，见过雷鹏，也见过当了扒手又回杀猪场闲聊的孩子们，眼界远比普通人开阔。

    “况且，那些流民都活不下去了，哪还管妖魔不妖魔，哪里有希望活命，他们便去哪里，青州是个好去处，总比被饿死强。”

    “看来这大炎朝，确实没救了。”

    马六突然对张傲天有了一丝欣慰。

    幡然悔悟，为时未晚。

    不造反称帝，巩固好青州的地盘，多吸收流民，把领地治理好，让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也算造福一方了。

    人口和土地是古代最重要的资源，而这两者相较之下，人口更重要。

    毕竟有人才能种田，才能打天下，获得更多的土地。

    一个王朝的衰败，最明显特征便是人口锐减。

    如今大炎朝丢了群众基础，只需将镇压底蕴的力量击溃，传承几千年的古皇朝，顷刻间土崩瓦解。

    不过，想要覆灭大炎最后的力量，很是不易，比拿下京城外所有的土地还要难。

    “不知老道士何时动手。”

    道士讲过大炎朝气数已尽，可张傲天不愿造反，大炎朝这最后一口气始终尽不了，只怕老道士心境不圆满，道心不畅，这些日子会很难过。

    耐不住心烦意躁，必然谋划着灭了大炎。

    殊不知，就在马六下值出来瞎溜达时，老道士罕见的连夜回到辑妖衙门，召集麾下嫡系相聚，高坐于辑妖堂上说道：

    “最近一些日子，大炎将会发生剧变，孟无界你们辑妖队所有成员全部休沐，不再外出，尔等之中与大炎皇族有联络者，全部切割，否则大劫临头，休怪老道我见死不救。”

    “这……”

    堂下众人面面相觑。

    没有了辑妖队镇压妖魔，不知多少居心叵测者会跑出来作乱，不出三日，京城必乱如坟场！

    炼药司主程昀问道：

    “府尹大人，辑妖队一停，扒皮司也得停，那我炼药司……？”

    “尔等所缺妖魔器官，可去修真坊大街尽头领取，老道我也有些积蓄，从即日开始，炼药司所有药物，不再上贡萧氏皇族！”

    轰——

    众人只觉惊雷劈落，全都心神巨震！

    大炎朝自立国伊始，便与辑妖衙门倾力合作，即便中途被灭国，老道士也暗暗资助，没有断了萧家资源，这才给了老萧家复国的资本，二次立国。

    可以说，萧家能够坐江山，最大的靠山，不是什么大供奉，而是这大堂之上的老道士。

    不管任何人对大炎朝有企图，都必须先试探老道士的态度，他不管不问，那些人才敢搞事。

    许家敢造反，也是因为许真仙修炼九天荡魔诀，乃是老道士所传，有这层关系，才想着改朝换代。

    如今老道摆明态度，直接就是要萧家覆灭！

    孟无界较为年轻，不够沉稳，忍不住问道：

    “师父，究竟是谁要灭萧家？”

    老道士不答，只是闭目打坐，无上圣念似乎可以洞彻天机，一瞬直达洪荒宇宙，万事万物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