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怎么样？】

    翻滚的熔岩间，安格隆擦了擦额上混合着血与汗的液体，原体望向他的子嗣卡恩，卡恩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一块岩石上，把卡在敌人骨头间的链锯斧拔出来。

    “感谢您的关心，我还好。”

    卡恩说道，安格隆的话让他回想起泰拉上那满脸黑眼圈的卡拉斯，角斗士不禁心中一寒，现在他无比感慨自己的原体是安格隆——红砂之主才是原体间最好的存在，至少他绝不会抛弃自己的子嗣。

    至于那些被献祭给罗伯特·基利曼的星际战士们……卡恩沉默片刻，决定自己跳过这个话题。

    安格隆似乎并没有在意卡恩的回答，原体远眺，用自己赤红的眼眸望向星空。

    【我们似乎该回去了——我感到莫塔里安的军队正在重新起航。】

    “军团永远跟随您的脚步。”

    卡恩甩干净战斧上的鲜血，走到原体身旁，安格隆侧头，看了眼卡恩。

    历经大半年的与恐虐军队\/绿皮互砍，红砂之主已经成功冷静了下来，至少他不会再莫名其妙地联想到某些不妙的画面。

    吞世者们顺便还跟九头蛇的余孽打了几场，饶是连可以读心的安格隆，也无法弄明白现在的九头蛇们究竟是忠是奸。

    他能感受到恐虐极其排斥阿尔法们，但阿尔法却依旧在恐虐麾下——两者之间的气息并不怎么契合，安格隆不理解恐虐为何选择了阿尔法。

    【卡恩，你说……你未来打算怎么过？】

    安格隆突然问道，这类古怪的问题已经不会惊到卡恩了，在此前，安格隆经常问出莫名其妙的话题。

    “永远追随您。”

    卡恩如实回答，安格隆却哎呀一声，再度看向卡恩，

    【我指别的——其他的，脱离原体与军团的，你自己想要干什么？】

    换做过往，这话题或许很危险，但卡恩已经经历过了时不时跟别的原体互殴的康拉德，以及怒骂原体的卡拉斯，所以，还好吧。

    但脱离了原体与军团，他又能干什么？

    “去当角斗士。”

    卡恩并没有怎么想，答案就出来了，随后，他又补了一嘴，

    “如果阿巴顿还没有死，我就去追杀那个人渣。”

    原体啧啧啧地摇了摇头，安格隆似乎想说什么，在一阵等待后，安格隆却又没有开口，他显然选择尊重卡恩。

    【说不定那天真的会来，】

    安格隆若有所指，他望向星空，繁星点点映在原体的视网膜上，共感能力极强的原体又在思考什么？

    【我之前还不相信，但现在我愿意相信，至少在大远征时期我的兄弟们之间还没有如此和谐过，以及——基利曼和哈迪斯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对，对对对，提高生产力。】

    但是……

    安格隆那隐蔽的思绪中忽然打了个哆嗦，他想起自己被告知的另一重命运，极其荒谬的，难以想象的……曾让他无数夜晚失眠，而试着思考他为何堕入了那重命运。

    是了。

    安格隆曾认真思考过如果是他，他为何会堕入那重命运。

    最后，他可悲地发现自己对那重命运的配适度极高。

    他会是真正的狂欢与纵欲之主，他可以让众人与濒死者共鸣，又或者同瘾君子一同欢呼，同感是如此简单，溺毙于无数情感的洪流，荣耀与信仰岂是如此虚无之物？

    思至此处，安格隆再度一个寒颤。

    正因如此，现在他所坚守的荣耀与角斗士轻易才更加珍贵，这是防止灵魂随情绪洪流漂泊至无处的茅草，也是他安格隆何以存在于此的原因。

    现在回到他刚刚的那个话题，他打算未来怎么过——不，他打算现在怎么过？

    点点金光闪烁在安格隆的瞳底，他从未像如今这般斗志昂扬，他决定再多迈出一步，更加主动。

    他的兄弟们都已然站在了属于自己的战场上，那么安格隆也不能退缩。

    他将回归，他将工作，伟大而坚定的誓言在原体心中激荡。

    颇似主动返工的牛马。

    ………………………………

    【别回去。】

    哈迪斯面露无奈，他看向莫塔里安，一言不发。

    【巴巴鲁斯现在在第一季度丰收季，我们可以回去待两个种植季再返回泰拉。】

    莫塔里安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死神盯着哈迪斯，眼底平静，就是语气极其倔强。

    “我也想回巴巴鲁斯。”

    哈迪斯做出一个哭丧的表情，

    “但是泰拉上还有工作，蛾砸。”

    【……】

    【巴巴鲁斯上也有你的办公室，如果你不喜欢，可以重建。】

    “但我得跟基利曼和费努斯商量，冥教的大主教、火星上的大贤者们还等着我回归。”

    哈迪斯已经能够想象到他回去后，一群围着他，跟狂热粉丝见面会一样的贤者们了。

    哦，对了，还有如山般的公务。

    在进驻帝国核心后，冥王已经彻底理解了朱元璋的诗句——“百僚未起朕先起，百僚已睡朕未睡。不如江南富足翁，日高丈五犹拥被。”

    这就是执政者的真理，如果想要治理一个帝国，那么你将成为这个帝国最大的牛马，唯一的好消息是哈迪斯在人类帝国睡眠榜单上排名倒数第三，倒数第二第一分别是基利曼与费努斯。

    简称牛马三人组。

    这个工作量，就是星际战士来了也得累死。

    哈迪斯在心中哀叹着，他就那么看着莫塔里安似乎下定了莫名的决心，最后，在七次深呼吸后，死神坚定地看向哈迪斯，

    “？”

    【……我允许基利曼降落在巴巴鲁斯上。】

    不是，哥们儿？

    “他是帝国之主，他得待在泰拉上。”

    哈迪斯解释道，他感觉他没必要解释，莫塔里安懂，莫塔里安只是不想承认如此残酷的事实。

    【把巴巴鲁斯更改为帝国核心。】

    死神平静地说出了极其恐怖的话语，举起一只手，缓缓攥拳，忽然亮起的亚空间光芒给这位反派的脸打了个下光。

    他的表情一时让哈迪斯分不清这是他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呃……这样，你亲自上谏基利曼，他要是同意，我就不反对。”

    莫塔里安沉默了。

    莫塔里安跟哈迪斯大眼瞪小眼。

    “……”

    “所以你不敢去面对基利曼，是吧，是吧？！是吧！莫塔里安！！！”

    哈迪斯咆哮道，上前一步指指点点莫塔里安，莫塔里安理直气壮地咳嗽一声，

    【我不想见他。】

    真相是他要是跑到基利曼那里闹，基利曼就会给莫塔里安直接摁办公桌上。

    然后让莫塔里安加班加到昏厥。

    就是这么恐怖，就是这么惊悚，这就是帝国之主，罗伯特·基利曼。

    在哈迪斯的损友目光下，莫塔里安最终退让一步，

    【……】

    【我要回去诅咒基利曼。】

    死神愤愤不平地说道。

    “不如回去跟我一起加班，工作做完了就清闲了。”

    【……我拒绝。】

    这或许是莫塔里安第一次拒绝哈迪斯。

    …………………………

    【我很高兴看到你回来，哈迪斯——我对于机械教的一些请求依旧拿不准主意，费努斯则无法判断他们请求背后的狼子野心。】

    哈迪斯笑起来，就是嘴角的弧度有些颤抖，他看见一个些许疲惫的基利曼，天杀的，这可是一整个人类帝国信仰灌出来的超级亚空间精力大爹，都加班加到出现了肾虚的模样。

    “哈、哈……”

    哈迪斯尬笑几声，

    “我可能不是那么愿意回来吧。”

    基利曼瞥了哈迪斯一眼，透蓝的眸子下你知我知，一向保持着的君王之面在此刻有些许破碎，

    只有哈迪斯能够听见的嘀咕响起，

    【我也想回马库拉格。】

    哈迪斯一个寒颤，他看向基利曼，从基利曼的表情中读出了些许怨念——这件事解释起来很简单，那就是莫塔里安见劝说哈迪斯无果，自己跑回巴巴鲁斯度假去了。

    在这方面，帝皇的子嗣们或许跟帝皇有着莫名其妙的默契。

    不过最多歇两三个月，若逾期不归，那么基利曼将会使用超光速办公桌将莫塔里安捉拿归案。

    但回巴巴鲁斯也是有代价的，代价就是现在暴风星域与部分极限星域的公务的传输路径进行了更改，目的地由泰拉更改为了巴巴鲁斯。

    “你回去帝国就真没人了。”

    哈迪斯尽可能保持自己嘴角的微笑，

    “别的不提，圣吉列斯最近怎么样？”

    这是几个原体中最有可能爆发出工作潜力的原体。

    【也在工作，】

    基利曼苦笑起来，

    【但我不敢给他加工作量，因此大部分还是由我与费努斯处理。】

    “理解。”

    哈迪斯眨眨眼，

    “但康拉德与科拉克斯回来了，你可以将剩下的指标分给他们。”

    【我会的。】

    在这方面，基利曼恢复了他的冷血无情，工作，工作，所有人都逃不掉，在非全面战争的时期，所有原体在基利曼眼里都是超级plus大牛马。

    看着满脸仿佛写着“奴隶不够多”的基利曼，哈迪斯真怕哪一天帝国之主说出帝皇当时怎么不多生几个好抓来干活的鬼话。

    【还有……】

    基利曼迟疑地望向哈迪斯，哈迪斯顿了片刻，随后理解了基利曼的迟疑，

    “我自愿回来的。”

    哈迪斯无奈地眨眨眼，

    “总不能让那么多人等着我吧。”

    别的不提，至少哈迪斯所统帅的机械教是劳模的代言词，一想到数以万计的统御贤者等着找哈迪斯，哈迪斯就没办法闲下来。

    【好吧，】

    基利曼微笑起来，寒暄时间结束了，总共1分13秒，接下来他该去核算帝国这个季度的财报986.2版了。

    【在看见你之前，我还在思考怎么给莫塔里安派发工作——但，没想到。】

    基利曼摇摇头，拍了拍哈迪斯的肩，颇有种革命工友之间的惺惺相惜。

    哈迪斯则目送着基利曼——牛马回工位了。

    他自己被批准了五小时的休整时间，哈迪斯决定回自己的休息室先躺会儿，在很久之前，或许哈迪斯也不会想过自己会在喜马拉雅山上的皇宫深处有一间自己的牛马宿舍。

    他不愿意把那件屋子叫做寝室，这玷污了睡觉这个词。

    这间屋子纯粹按照哈迪斯的吩咐所布置，七百平的房间，呃，这个大小，似乎都可以称得上是个大厅了。

    基利曼给每个原体、还有哈迪斯都分了一间，基利曼自己的房间是金与蓝的海洋，常规、正常的寝室布置，绣满马库拉格风景的厚毯自墙壁旁垂下，为游子在梦中带来些许故乡的清风。

    据传，基利曼在泰拉的寝室中存有着自己母亲的遗书，但基利曼从不回应这个话题。

    除此之外，基利曼将一个马库拉格大澡堂的图纸交给过费努斯——但出于某种原因，这个大澡堂子一直没有动工。

    圣吉列斯的寝室则被天使布置地……呃，哈迪斯想不到什么形容词，后现代艺术与超写实艺术的集合体？

    在那里，无数简易的线条与图像构成某种让人一眼望过去后沉默的画面，空中悬浮着一些大天使自制的精巧小玩意儿，在那些大片大片线条间，有时却会突兀地出现一小幅极其写实的画面，有时绘制着地狱，有时又会是人间的阅兵，宛如整个梦幻的空间被撕裂一角，露出其下的疯狂。

    顺带一提，天使整了个大鸟巢一样的床扔在寝室正中央。

    提起圣吉列斯，就不得不提起莫塔里安了，莫塔里安的寝室里并没有床——是的，这就是最令哈迪斯惊讶的一点。

    怎么能没有床呢？

    哈迪斯曾劝说过莫塔里安来张床，哥们儿别躺地板了，但莫塔里安坚定地拒绝了，他觉得什么材质的床都会让他不舒服，不论哈迪斯吩咐机械教用多么轻软的料子。

    哈迪斯认为这可能是莫塔里安自己把骨头长外面了，所以觉得咯。

    除此之外，莫塔里安认为有一双大翅膀躺着睡是一件很蠢的事情。

    这句话他没当着圣吉列斯的面说出来。

    于是人们会问，莫塔里安怎么睡觉。

    答案是站着睡，或者是变成雾。

    所有人推开死神寝室门的第一件事是屏住呼吸，或者咳嗽，浓雾距离天花板仅有不到两米的高度，其余的一切都是雾，一切都在雾中。

    莫塔里安将自己收藏的一些物品摆放在这间寝室，可能是因为死神烦泰拉，因此安放的位置不怎么有条理，而在其他人眼中，莫塔里安像是捡了一堆破烂然后扔进自己屋子里一样。

    除此之外，莫塔里安还在房间里种了一棵树。

    当他想要休息的时候，就会靠着树闭目，或者坐在树下，又或者直接化雾，此时此刻，这方空间只余沉默。

    哈迪斯对此的形容是莫塔里安像是造了个爬虫的观景笼子，然后自己给自己关进去了。

    莫塔里安对此的回应永远是叫哈迪斯找张结实的床。

    除此之外，安格隆的房间相当温馨，只有书架旁悬挂着的血迹斑斑双斧能让人们一窥房主的身份，而那被精细保存的书籍，厚实而温暖的床铺，无一不展示了房主平日里的作风。

    康拉德虽然自己很脏，但房间很干净，被他弄脏的家具会直接被午夜领主们扔掉换新，房间走的风格颇似奢华的享乐主义，就是房间中央一个沾着点点血迹，带着钩子的十字架不知道是原体用来干什么的。

    马格努斯的寝室一句话就可以概括，精装修的图书馆里多了张床；伏尔甘则是燃烧着火炉的岩石风；科拉克斯的房间哈迪斯没见过，除了基利曼，科拉克斯在泰拉上的房间不让任何人进去，包括康拉德。

    科拉克斯嫌康拉德脏。

    据说里面有游戏机。

    至于哈迪斯的房间……一张结实的床，还有满墙等比例缩小的棋子，无数陈列柜与柜子里的棋子，冥王这里有全帝国所有的军队模型，并且他自己还在努力创造新的棋子。

    比起休息的地方，这里更像是仓库，摆放棋子的仓库，但哈迪斯觉得这很酷。

    这些人是不会懂一克塑料比一克黄金还贵，是什么意思的。

    而现在，他拥有整个帝国全部军队的棋子！全！部！

    这就是冥！王！

    此外，哈迪斯之前提议要在天花板上用白水泥糊出那种欧式花纹方框（？），还有墙壁的贴地处也糊上，随后就被基利曼与圣吉列斯委婉地劝回去了。

    莫塔里安本来在帮哈迪斯说话，但在看完哈迪斯凭借记忆画的花纹后，也沉默了。

    安格隆也过来看了一眼，随后他读了圣吉列斯的心，然后安格隆去呕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