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开什么玩笑？！”

    易简声音嘶哑，心态都差点崩了。他们打了一整天换了好几班，最后依靠二号管理员才解决的问题，就这样多了六份？！

    他顾不得多说，连滚带爬地冲向力竭昏迷恢复人形的寒江雪。治疗者们围绕在她身边，拼命催动所剩无几的能量，一道道治愈光芒如同救命稻草，落在寒江雪及其他伤员身上。

    而在更外围的阴影中，假造的聂维扬幻影如同融入背景的雕塑，静静伫立。

    这幻影目光空洞，看着焦急的易简，看着昏迷的寒江雪，看着周围惊慌失措的人群，眼神没有任何波澜。也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这幻影并不存在于众人感知中。

    聂维扬并非冷漠，而是二号管理员状态下的他无法使用圣骑士技能。现在的他没有治疗能力，连用幻术打掩护都不行，此刻战斗暂时结束，他让这幻影现身非但于事无用，反而可能因暴露异常而引发不必要的猜疑。

    行走在两个身份之间的矛盾，已然逐渐体现。

    二号管理员依旧是那样静立于空中的状态，他的双手重新交迭于身后，姿态与降临之初别无二致，仿佛眼前这波及全球、即将导致文明倾覆的危机，也不过是又一个亟待处理的常规项目。

    然而，在他那绝对冷静的外表之下，一场争分夺秒的精神活动已经开始。

    希望空间站果然与游戏系统有联系，但现在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它‘认为二号管理员能联系上荣耀空间站’。而荣耀空间站在这里，似乎与智人心海的功能有关。

    聂维扬选择相信希望空间站的判断，他现在一定有办法主动联系荣耀空间站，只是暂时还未发现。

    在众人眼中，二号管理员平稳地转身，静静离去。为人所不知的地方，聂维扬的思绪飞转。

    他并非没有尝试过动用二号管理员的权限，主动打开智人心海，或者联系荣耀空间站……但在以往这很难。物质界与幽界的屏障还未削薄，就算是荣耀空间站想要直接传递信息，都需要借助部分前文明遗迹作为中转站或留言板。

    智人心海是幽界的一部分，如果强行连接，尤其是进行如此高规格的改动请求，恐怕不止艰难，还可能九死一生。

    但此刻，人类别无选择！

    二号管理员纵身飞向夜空重重山影，夜风吹动斗篷掀开兜帽，但他却没把它重新拉回去。于是人们终于看到了他头盔的背面，那里有一片金色盖板，似乎隐藏着什么结构，往下则是脊椎状的外骨骼，流畅地没入高高的金属领口。

    后方有军人在喊着什么，尝试和他进行沟通，他们并没有抱什么希望，但出乎意料的是，二号管理员的身形顿了一下，才继续远去。

    很快，他消失在夜幕中。

    聂维扬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处理问题。

    他庞大的精神力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向内压缩探索，如同在精神领域中点亮了一颗白色太阳，或者一盏极其庞大的白炽灯，血色天地被照得一片通明。

    既然是精神上的链接，那就要从精神寻求答案！

    光芒之中，原本双手拄剑的圣骑士睁开眼。他盯着面前远处静静站立的白发刺客，又转看了一眼更远处的二号管理员。后者离他们的距离更近了，一个值得思索的现象，但并非现在的重点。

    重点是，在他的精神领域中，只有这两个某种程度上的‘他我’，或许与智人心海有关。

    二号管理员本就是他的智人心海管理员身份，但聂维扬能感觉到，这个身份如今……还未就位。

    他的目光落在刺客身上。

    “上一次死后，我们去过智人心海。”他平静地提出要求：“我失去了那段记忆，但你应该没有。而且，你的情绪激烈、复杂、强负面化，这并非我的原始性格。

    “如果你是我经受过智人心海同化的部分……那就告诉我联系荣耀空间站的方法，或者，让我去到荣耀空间站附近。”

    血色天地间，白发刺客沉默片刻，他慢慢抬起眼睛，与聂维扬对视。

    无尽的痛苦，无尽的绝望，无尽的仇恨。

    来自过往历史的黑暗，转瞬间淹没了聂维扬的主体意识。

    ……

    时间仿佛被拉伸又被压缩。

    无声的内在冲击澎湃如波涛，就在它即将达到某个临界点的刹那——浩瀚黑暗深处，骤然亮了起来。

    在痛苦碾压中，聂维扬的意识进入一片混沌迷雾，踉跄着站稳。有过一面之缘的绿色古旧显示屏再次林立于他身边，他被接引到了那片熟悉又陌生的界域边缘。

    往前看是无数墓碑般的荧幕，往后看是无限无垠的幽深灰色……

    聂维扬平复着脑海中痛苦的绷动，他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的意识体竟是二号管理员的状态。

    而在他脚下有一片混沌的血色土壤，死人指甲般的卷曲小草从中冒出，这诡奇的死亡之意却是这片迷雾间唯一的生机。

    他原本是想先试试能不能成，不能成就改问能不能让他再进一次智人心海……没想到他的刺客‘我’不止默认了其经受过同化的事实，还直接把他送回了这里。

    那么，荣耀空间站……就在附近？

    全人类生死系身，聂维扬定了定神，组织了一下语言，出声道：“我是二号管理员。

    “本代智人目前遭遇危机，需暂时关闭信息度量衡系统。请荣耀空间站答复。”

    信息度量衡，这系统听名字就知道是测量‘知识重量’用的。聂维扬等待片刻，迷雾中却毫无反应，无论是指引还是攻击，都没有出现。

    他的心逐渐沉了下去。

    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他很确定，荣耀空间站一方不论现在处于什么状态，都一定拥有和他交流的能力，如果得不到回应，那就说明，此处对当代智人的善意与恶意恐怕处于持衡状态，而他这个管理员本体又是当代智人……

    他并未完全得到管理权。这很合理，人类就是这样。就算是在一个小团体里推行一件事，都会有人提出异议，更遑论在足足392代智人之中取得共识？

    但他必须做到。

    那么，怎样让人们取得共识？

    诡异地，聂维扬回想起这周目，他第一次进入避难所的时候。在那个故事初期，系统要求他让人们取得共识，但进入真正的故事线，或者说，确认他能做到之后，系统就只要求他——让人们活下去。

    而禁止点播随身听，这个阅读天地演奏心灵的东西，这个数次让荣耀空间短暂对他进行信息传输的东西，就是在这里获得的。

    共识。这个词在新世界，或者说，在这里的重量，恐怕超出所有人的设想。

    是啊，没有共识就没有文化、没有文明、没有未来……

    而人类最高的共识，通常存在于生存危机之前，仇恨纷争之间！

    聂维扬脸色严肃，他面对迷雾与林立墓碑，沉声道：“对我开放操作面板！

    “为了文明的延续与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