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空国际机场。

    明灿夺目的阳光透过机场玻璃照射进入大厅，也照亮大厅内部熙攘等候乘机的人群。

    袁玫气喘吁吁地奔走在大厅，急切地找寻着什么。

    跑了一大圈，都没有找到想要找的人。

    她泄气地停在原地，双手撑着膝盖平缓着急促的呼吸，脸上难掩失落黯然。

    肩膀上突然搭上一只手。

    她心神一震，蓦然回头，看见宁栀时眼睛睁大。

    眼前的女孩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一头利落爽朗的及肩短发，眉眼间都是恬淡真切的笑容。

    没有往日的优雅、令人心驰神往的端静美丽，反倒是增添了几分勃勃生机的活力。

    宁栀看见她的目光，笑着晃了晃，柔顺短发晃出的弧度利落又直爽：“好看吗？”

    袁玫用力点头，笑道：“好看！”

    她将目光移至宁栀手上拿着的登机牌和机票，笑容淡了些，眼里有情绪缓缓积蓄着。

    “……就非要走吗？”

    宁栀弯唇：“走啊，机票早就买好了。”

    袁玫低下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睛，可哽咽的声音却出卖了她。

    宁栀拿出一张纸巾，轻柔地擦过她眼底，擦去眼泪。

    她声音带着轻笑：“哭什么呀？”

    “我是去国外留学深造，这是好事啊。”

    袁玫拉住她的手：“小栀，现在他们都已经得到了报应……你为什么还要走呢？”

    “留在国内多好啊，我们还能时不时的见面。”

    宁栀摇头，环顾了一圈四周，笑了笑：“这里……已经没有我所牵挂的事物了。”

    “留下来，才会让我走不出过去的噩梦。”

    无论是童年到少女时期的噩梦，还是后来那混乱复杂的复仇计划。

    对她而言都是噩梦。

    飞机从巨大透亮的玻璃窗前掠过，以轻盈的姿态飞入湛蓝天空，穿梭于洁白云层中间。

    宁栀眸光温柔向往：“而且，我也想去过一种全新的生活。”

    她出神地喃喃：“重新开始。”

    她的视线变得飘渺虚晃，仿佛回到了那个夜晚……

    她在浴室里，手握着浴缸边缘，将自己沉入温热的水中。

    窒息的痛苦令她蹙紧眉头，搭在浴缸边缘的手也因为缺氧难受而泛出青紫的脉络，可她仍旧没有起来。

    一切……都该结束了。

    包括她自己。

    一秒、两秒，缺氧的痛苦终于离她远去，她缓缓闭上眼睛，乌黑的长发在水中漂浮。

    “宁栀，快醒醒。”

    脑海中，一道轻和熟悉又难掩急迫的声音让她瞬时僵住。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出现的女孩。

    她面容依旧，是她记忆里的熟稔模样。

    宁栀连眼睛都不敢眨，许久才艰难出声道：“小枝？”

    周小枝露出笑容，脸颊边酒窝若隐若现。

    宁栀湿了眼眶，想要上前抱住她，却扑了个空。

    周小枝眉眼弯弯：“傻瓜，这只是个幻影。”

    说着，她敛了笑意：“你现在很危险，快点睁开眼醒过来。”

    “不要。”

    宁栀摇头，脸上丝毫没有面临死亡的恐惧，那是她自己选择的。

    她一点都不想回去，不想面对那个冰冷又充满了痛苦记忆的现实世界。

    宁栀似乎想起了什么，很激动地对她道：“我让那些害你的人都得到了报应……”

    她眼眶红着，却笑了起来：“他们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周小枝没有如她所料想的，露出宽慰或者欣喜的神情，只是深深地凝望着她，用一种温柔得令她想哭的目光。

    “……你做这一切，很辛苦吧？”

    “疼不疼啊？”

    宁栀想要摇头，告诉她自己一点都不辛苦，也不疼，她很高兴终于替她报了仇。

    可是眼泪却止不住地簌簌落下。

    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潮湿深重的棉花，堵得她说不出话来。

    周小枝看见她流泪，想要伸手，想过去那样为她擦拭掉眼泪，等到她虚影的手穿过宁栀的身体时，她只好无奈地垂下手。

    她眼里也闪烁着星星点点，却还是对着她挤出一个笑容：“谢谢你，小栀。”

    “……你可以再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宁栀点头，她说什么她都答应。

    周小枝地目光认真清澈：“你要好好活着。”

    宁栀目光黯淡下来：“可是……真的很痛苦，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

    周小枝温柔地打断她的话：“你知道，我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

    她看着宁栀，眼泪划过面庞：“就是当初不该自杀。”

    她语调里难以掩饰的哽咽与愧疚：“让你一个人，背上了这么重的仇恨……”

    宁栀慌乱道：“不是的……该道歉的不是你，是那些人。”

    周小枝拭去眼泪，看着她，轻声：“小栀，活着吧，就当作是帮我活着。”

    好好活着，你还有广袤的天地，全新的人生……

    替她将失去的人生，都活回来。

    宁栀泣不成声。

    “我和妈妈也会在天上保佑你，等你平平安安地活到八九十岁，我再来接你，好不好？”

    宁栀与她相对良久，咬住唇，终是点了头，颤抖着声音道：“那你一定要记得，到时候来接我。”

    周小枝露出一个含泪的笑：“好，一言为定。”

    “再见。”

    周小枝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她识海，最后她终是放心不下，嘱咐道——

    “如果这个地方太痛苦，可以到一个全新地方，重新开始。”

    “宁栀，你要好好的！”

    声音逐渐远去，宁栀蓦地从已经变得冰冷的浴水中睁开眼，坐起身。

    她坐在浴缸中，怔愣地看着眼前。

    头发上的水珠顺着面颊流下，伴随着她眼角的泪珠一同滴落在水面上。

    轻轻的呜咽声透过亮着灯的浴室传得很远……

    ……

    登机广播持续播送着，回荡在广阔的大厅。

    宁栀用力拥抱了一下袁玫，然后对她露出一个笑容，转身朝着登机口走去：“后会无期，保重。”

    袁玫虽然不舍，也没有再阻拦，只是噙着泪，目送着她被阳光镀了一层金边的纤细背影，挥手告别。

    后会无期，保重。

    *

    午后安静而悠长。

    斯诺大学是世界闻名的顶尖学府，各色头发肤色的学生都齐聚于这里。

    学校不远处的一家咖啡厅。

    宁栀半躺在舒适的木椅上，感受着河畔的丝丝微风与温暖的阳光，桌上是她已经完成的课业作业。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几下，惊扰了她的睡梦。

    她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是维亚国的新闻推送——

    第一条新闻标题赫然是：【惊闻昔日慈善企业家的禽兽面目后，受害者家属失控砸墓泄愤！】

    宁栀临走前，将从密码箱里得到的录像都以匿名方式交给了警察，还将余家的大部分财产也一起附在里面，补偿那些受害的孩子。

    宁栀手指划了划，目光落在第二条推送——

    【平权组织获得政府认可，贵族权力将受到极大限制】

    宁栀点开来，发现平权组织还设置了一系列关于限制贵族权力的条约规定。

    虽然没有完全废除贵族阶级，但是相比之前已经是飞跃式的进步了。

    第一步是最漫长也是最艰难的，现在他们已经成功了，可以预料今后，平权的势力一定会大幅增加。

    这些削减贵族权力的措施都还只是一个简单的开始。

    她被阳光照得暖红的面颊上浮现出一抹笑，放下手机，安然地阖上眼，静静享受这美好静谧的时光。

    阳光正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