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冻成冰，又是一年冬。

    几年不见的小豹子在天晴时下了山，天色明亮，院门口传来小豹子的嘤嘤声与挠门声，俩孩子在家里读书，秦香莲坐在一边织羊毛衫。

    火光映衬之下，恬静又温暖。

    春娘放下书站起身往外跑，冬郎紧跟着：“是小豹子！”

    秦香莲也放下手里的毛衣，因着是白天，院门只虚虚掩着并未插倒栓，小豹子很快顶开了门，围着春娘和冬郎的脚边不停地蹭，最后见着秦香莲，一把扑过去却忘记自己现在的体重。

    秦香莲挥手赶它，孩子们也喊它：“站住，你长大了，娘抱不住你！”

    小豹子的眼睛露出难过的神色，还是乖乖地蹲坐在秦香莲面前，昂头看着她，秦香莲微微弯腰，好生生的摸了一通小豹子的头脸，小豹子舒服地直打呼噜，把刚刚的委屈都抛之脑后。

    春娘指了指小豹子的肚子，和健美优雅的身姿完全不匹配：“小豹子怀孕了吗？”

    秦香莲尝试把手放在小豹子的肚子上，小豹子完全不设防，躺在地上，露出肚皮任秦香莲摸，像一只豹纹大猫。

    秦香莲才把手放上去，除却柔软的皮毛，手下的触感竟然是一道道愈合的疤痕，她又爱怜地摸了摸小豹子的脸，小豹子却在此时张开了嘴。

    秦庆云就是在这个时候赶过来的，他看见这一幕要吓晕了：“小心！”

    小豹子张开嘴咬了咬秦香莲的手，但是那是它表达亲昵的方式，并没有用力，秦香莲看向秦庆云，笑道：“没事。”

    说完，秦香莲就扒开小豹子的嘴，检查了一下小豹子的牙齿口腔，小豹子任她动作，丝毫不见反抗。

    秦庆云手里的锄头掉到地上，他也就地坐在门槛上，抹一抹额头上的汗。

    秦庆云现已经明白这就是那头小豹子，大喘气道：“没事就好，我大老远就看着有豹子敲门，谁知道小豹子还会回来，不都回山里去了吗？”

    春娘去端来热水，冬郎递给秦庆云，秦香莲猜测着答：“小豹子怀了孕，这大冬日山林里没吃的，就回来了。”

    外头秦显还有小齐氏也跟着过来了，秦显还背着弓箭，见人都没事，众人才安心，小齐氏夸道：“真是聪明，你孩子养得好，连养这些个畜牲也不差。”

    不仅小齐氏自己，春娘和冬郎也没觉得自己和畜牲放在一起比较有什么不妥的，欣然接受，秦香莲看了孩子们如此反应，也只有笑纳的份，转而道：“秦家庄风水养人。”

    小齐氏想到了自家骙骙和五娘，也笑着点点头，问：“晚上到我家去吃，我家今天宰了羊，孩子们爱吃羊汤。”

    秦香莲婉拒了：“我家也有没吃完呢，灶里头煨着在，因着新鲜，清炖的，待会儿端些回去尝尝。”

    白日听了那风水的话，又见到了怀孕的小豹子，夜里俩孩子凑一起嘀咕：“所以陈世美在家里是个好人，出去了就变成一个坏蛋。”

    “怪不得骗过大家的眼睛，原来在家好，出去才坏的。”

    “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有什么，让有的人变好，让有的人变坏。”

    “可是我们是一定会变好的。”

    “看来是本来就坏的人，好是装的。”

    得出这个结论，孩子们安静了，自那次谈心后，再也不在秦香莲面前提起父亲的俩孩子，在背地里居然一直在关注着思考着父亲，探讨他研究他。

    秦香莲在犹豫，她不知道该不该敲开门，她是听到讲话声来提醒她们应该早点睡觉的，却意外听到这样童真又惹人心疼的对话。

    门内又响起说话声：“小豹子怀孕了都知道回家，他不回家，能考上进士怎么也比小豹子聪明。”

    “那他真的很坏了。”

    秦香莲放下举起来的手，孩子们越来越大，即便她今日阻止了孩子们的讨论，后头还有无数她看不到的时候，她们会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且避开她。

    为了孩子们的成长，陈世美的事要尽快解决了。

    秦香莲转身离开，孩子们看见门口的属于母亲的影子消失不见，对视着叹气：“娘一来，小豹子就挣扎着要出去。”

    “娘在想什么？听见我们的对话居然忽视掉了屋子里的动静，哥，你说，娘到底恨不恨他。”

    冬郎摇了摇头，他觉得娘不恨，她对他没有那种浓烈的情感，他偶尔会觉得，娘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包括他们都不怀有十分热烈的情感，始终隔着什么。

    冬郎看向春娘的眼，冬郎明白春娘也感受到了那层隔膜，并且也知道那层隔膜在逐渐变得越来越透明，可是，他们不清楚来源，只能归根于他。

    现在看来，或许真的是他。

    哪怕不是恨，也是厌恶的。

    冬郎没有再说话，春娘摸着小豹子的头，也沉默起来。

    秦香莲以为孩子们执着父爱，却不料春娘和冬郎只是在试探秦香莲的立场，他们不能让这个爹的出现破坏他们与娘的稳定生活，刚满五岁的他们已然开始为这个家的和平操心。

    虽然不够了解对方的心思，但是母子三人最后的目标显然是一致的，那就是消除掉这桩家庭隐患。

    秦香莲第一回主动地把目光放到东京的陈世美身上，这几年，不管是纪秦娥秦有根，还是程硕张征等，都不停地将来自陈世美的消息传递给她。

    她虽不主动关注，但始终对于陈世美的动向有一定了解，知道他新傍上的公主名为岚萍，实为真宗的妃嫔沈贵妃的养女，破例被加封为公主。

    北宋宗室女子无论是亲生还是收养，都无实权，岚萍公主连封号也没有，实际地位亦低下，并不见多重视。

    而更耐人寻味的是，岚萍公主在定下陈世美这个驸马之前，还只是郡君，她被正式封公主的圣旨与陈世美被封驸马的圣旨是一同下发的，不分先后。

    那么，岚萍郡君究竟做了什么能够让仁宗及诸士大夫愿意破例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