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就像后来的上市公司盈利大赚，持有股票的股东们除非卖掉股票赚差价，本来都指望利润分红的。

    但从企业的角度，盈利都分了的话未来怎么办。

    稍微正规的公司都会从盈利中拿一部分做发展资金。

    可哪怕让卫东这种从不炒股，也不了解企业运营模式的，好歹在税务系统，就很清楚这套把戏。

    赚了钱买车买房都算投资，反正就是不让账面上有多少盈利，散户股东们自然没得分。

    企业不光少了利润避税，真有什么问题的时候，起码购置的不动产还能救急。

    难不成还能找散户股东们集资救厂啊。

    所以资本家的算计，永远都不吃亏。

    国营厂其实也有点这个意思，如果盈利做了什么投资，没多少可以上交的，企业反而多点抵御风险的能力。

    以前是完全有国家兜底，没有破产亏损的概念。

    无所谓肯定全部上缴，甚至各厂勒紧裤腰带也要争着贡献，方显成绩。

    现在陡然推进商品经济里面翻滚，好像失去了母亲疼爱的心态剧变。

    聪明人自然就会琢磨出对策来。

    所以各地国营单位拼命建房，修宿舍楼也是基于这种心态变化的反映。

    反正都要上缴，不如先拿来给厂里修房，改善大家生活。

    长此以往就是老领导说的那种非生产性投资猛增，国家收入锐减的恶性循环。

    别人不懂，税务系统后来就很清楚。

    解决办法就是大力发展多种经济，多收税。

    国家靠国资保持基本盘，然后是各种税收来填充国库，当然，来钱最快的还是卖地。

    让卫东只是不把自己手伸太长，希望这些参与计算机生产的厂家不要破产倒闭，别特么跟着爱克斯电脑做得越多，反而越穷，这时候先留点心眼保证企业活着，才是厂领导对自己这支兵马的责任。

    说得比较含蓄，懂的自然懂。

    结果人家理解岔了。

    跟着整栋楼参观下来，

    三四层繁忙热闹的商业氛围，已经有点满是劳保服、中山装、防寒服跟高级写字楼的时空错乱感。

    五楼到处都是港方代表带出来的港式白领氛围，则妥妥的有点好像置身海外，或者什么影视剧里的感觉。

    就所有人都尽量西装革履，套裙风衣的穿着，洋气得根本不像是在西南内地的城市。

    等到了六楼则被整层楼都开敞出来的“大型公司”气派震慑。

    这跟在厂区那个面积更大几倍的办公场地都不同，统一的工作制服，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其实就两条线），五台Macintosh电脑，十台爱克斯电脑连十四寸黑白电视。

    经过简单的培训，仅有初中文化水平的一群接线妹，已经可以用电脑录入每天的销售数据。

    爱克斯电脑研发组的软件工程师们，恰恰可以按照让卫东提出那些似懂非懂的要求，给自家企业定制各种甭管有用没用的“商务软件”。

    财务、仓储、进销存这些让卫东大概知道的术语，只言片语都能启发软件工程师们绞尽脑汁的给做出来。

    然后财务、出纳、接线妹来使用反馈、调整。

    隐隐然已经有种硬件、软件各自独立发展的趋势。

    看着就在这些电脑周围忙碌的同行。

    这谁比得过？

    他们是搞出来几十个软件，但花了两三年的时间，也基本没有可以真正投入商业应用的实用程序。

    基本都是玩家类型的科普程序。

    他们也找不到这么契合的商业机构来做软件培育啊。

    在计算机专家和各行各业实际用户完全是两个世界的时代，没有任何电脑基础的用户根本不可能提供任何专业建议。

    现在爱克斯电脑这么搞，甚至是把国内软件研发都遥遥领先了。

    尤其那位蜀川三线研究所出来的黄姓软件工程师，之前跟中华学习机的研发团队就认识，交流过他想做汉字编辑系统的思路。

    现在已经是几乎每周都在改版提升！

    拿出来的文字输入软件，已经尽可能在让卫东的认知里接近WORD。

    只恨他一点都不会做表格，不会PPT，完全没法提供建议。

    这会儿甚至连港方代表都不太流行“电脑制表机”，所以让卫东更督促大家要提前搞出来：“这次去平京，我已经顺便收购了IBM在大中华区的代理权，老黄你牵头，准备几个人申请护照和港澳通行证，下次跟我过去和IBM的工程师过过招。”

    其实都有点宅男属性的电脑工程师们惊悚又惊喜，他们既然捣鼓编程，多少都有英语底子。

    连声说好。

    这更加刺激学习机团队，基本确定无误的要合并进来。

    又不是行政、所有权上的归属，纯粹是商业共同体，这词儿还是让卫东从经委学来的呢。

    当场就有人从自己随身不离手的包里，拿出个怪模怪样的连接卡，可以接到Macintosh电脑上，爱克斯电脑为了省钱，省掉了很多接口。

    人家这再附带一份程序，运行之后就能显示出“打印信封”、“打印信笺”、“打印稿纸”、“打印请柬”、“打印贺卡”、“打印报表”的选项！

    那接口卡就能和针式打印机连接使用了。

    让卫东当场拍板先出五百元买下版权，然后每使用装机一台，再给两元钱。

    一年十万台，就是二十万啊！

    当然爱克斯电脑这边就得升级主板加接口，美其名曰打印版。

    也不是所有电脑都会配打印机，没必要把功能做满，造价不就拉上去了。

    这几家纷纷点头说是。

    就在让卫东那个以前就比较少来，来了也炮火连天，现在就更不爱来的大办公室，签署了七家联动的计算机共同体协议。

    共同生产爱克斯电脑，以及相关的各种软硬件配套。

    换言之就是全国目前说所有能集结起来的百分之七十计算单位，共同围绕爱克斯电脑发力。

    江州跟金陵同时生产完全一样的主机，锡州那家厂负责提供大部分主要半导体芯片，其他几家也积极补充。

    加上西山计算机研究所的三线资源，就基本把百分之九十的零部件、芯片自给自足搞定。

    哪怕剩的那点主芯片、内存芯片是最大关键，也算是可以抢着出品了。

    结果东拉西扯的忙到中午，上楼吃自助午餐的时候，金陵那家的厂长打了俩长途电话回来。

    悄悄拉了让卫东：“能不能你来协助我们做电脑生产线技改的时候，帮忙领头出资也给我们修这么一栋大厦。”

    商业大厦区别很大的。

    现在让卫东他们已经很熟练了，商住楼都能开工修一段之后卖楼花，从银行拿到放贷的资金，就不占用自己的钱。

    可流金大厦还是得一分一厘自己掏，西山电子大厦、电视制作大厦也是这样。

    日进几十万毛利的让卫东，现在主要就这三栋和厂区建设在自己掏钱了。

    沪海都是苹果电脑给他的分红和港商们在投资建设。

    再到金陵来这么一栋？

    那就有点绷太紧了呀。

    让卫东不爱装大款，但也不能露怯：“我们的资金用处都是有计划的，就算能做估计也要下个财年。”

    没想到对方才是大款：“没事，只要你宣称投入多少，我们厂里实际投钱先动起来，等到你的资金调拨过来再完成，早点晚点都行，最后我们按照出资比例来分楼面行不行？”

    又是个没算地价的。

    让卫东不占便宜的指点：“我在平京也修了一栋，是铁道部那边的地块，最后占了约三分之一，这才不会让人以后拿把柄说国有地块流失，两边厂子分剩下三分之二，好了，现在是为什么要修，修在哪里，修起来有什么经济利益。”

    他自己都给介绍过，这栋大楼上面十八层，三分之一做酒店，三分之一做酒店公寓，三分之一做写字楼。

    因为江州可能除了未来的大公司驻西南、驻江州办事处，不太可能有那么多需要写字楼的公司，那三分之一酒店公寓就是灵活配备，住客较多就归酒店，公司办事处云集就给写字楼。

    但沪海、平京甚至金陵这些地方绝对没这种考虑。

    对方也从包里拿出份他们的宣传资料，他们的主业居然是电话厂，当然是给部队和国家单位生产那种手摇的把子电话。

    但靠着技术实力雄厚，又在江浙沪都是电子厂老大，信息接收较多，所以早早就开始转型做家用电器。

    资料照片中电风扇、电视机、仿苹果2型的卧式电脑、针式打印机林林总总十几款产品。

    光电视机就有大小四种型号。

    所以他们这两年是赚到了钱的，恰恰就是让卫东提醒的那种最好这时候给厂里留点资产应对变化。

    因为他们也敏锐的察觉到这种全国电子厂都在做电视、电风扇的局面看似供不应求，很快就会杀得血流成河，好多盲目上产品的厂都要倒下。

    所以才算是撺掇做学习机的主力。

    现在自然是想顺着修一栋电子大厦，把兜里这点钱顺理成章的留在厂里。

    但自己提肯定不行，上级主管部门一句话就能否了。

    唯有是外部“投资方”来合作投建，机会难得不要错过了才可能行。

    说着从自己的秘书手提包里，拿出现在出差人都必备的全国地图手册，在上面给让卫东划拉出目前的区域。

    特么跟平京汽车制造厂类似，也是在市区里的超级大厂。

    七千多员工，家属啥的加起来轻松过了一万多。

    家属区都有上百栋宿舍楼。

    虽然不在最繁华热闹的市中心，也算是相当宜居生活的老工业区了。

    重点就在动物园、金陵火车站隔壁，距离著名的市中心湖也就一公里半。

    用这位厂领导的话说就是：“我们刚刚在四机部的要求下，跟省无线电厂、打印机科研开发中心、市无线电厂、市电子设备厂组建了信息工业公司，现在希望能引领这个信息工业的产业浪潮，你是民营企业，也是五机部协同单位，我们双方联手站稳脚跟，争取冲出国门。”

    这等雄心壮志，就太符合让卫东的心思了，算是平添一股强援。

    光是这样推出的“打印版”爱克斯电脑，就正儿八经的可以朝着政府单位推动，业务量就算是稳定下来了。

    别的不说，光税控收款机让卫东就知道能稳稳的做几十年。

    可这不知不觉又修一栋楼。

    现在简直成了全国布局修楼的地产大鳄了。

    咋办。